上官鲁氏双手按着高高隆起、凉森森肚皮,望着端坐在神龛中瓷观音那神秘光滑面容,默默地祝祷着,泪水又次溢出眼眶。她脱下湿片裤子,将褂子尽量地卷上去,袒露出腹部和Rx房。她手撑土炕,把身体端正地放在婆婆扫来浮土里。在阵痛间隙里,她把凌乱头发用手指梳理下,将腰背倚在卷起炕席和麦秸上。
窗棂上镶着块水银斑驳破镜子,映出脸侧面:被汗水濡温鬓发,细长、黯淡无光眼睛,高耸白鼻梁,不停地抖动着皮肤枯燥阔嘴。缕潮漉漉阳光透过窗棂,斜射在她肚皮上。那上边,bao露着弯弯曲曲蓝色血管和大片凹凸不平白色花纹,显得狰狞而恐怖。她注视着自己肚子,心中交替出现灰暗和明亮,宛若盛夏季节里高密东北乡时而乌云翻滚时而湛蓝透明天空。她几乎不敢俯视大得出奇、坚硬得出奇肚皮。有次她梦到自己怀块冷冰冰铁。有次她梦到自己怀只遍体斑点癞蛤蟆。铁形象还让她勉强可以忍受,但那癞蛤蟆
上官吕氏把簸箕里尘土倒在揭席、卷草土炕上,忧心忡忡地扫眼手扶着炕沿低声呻吟儿媳上官鲁氏。她伸出双手,把尘土摊子,然后,轻声对儿媳说:“上去吧。”
在她温柔目光注视下,丰*肥*上官鲁氏浑身颤抖。她可怜巴巴地看着婆婆慈祥面孔,苍白嘴唇哆嗦着,好像要说什话。
上官吕氏大声道:“清晨放枪,大司马又犯魔症!”
上官鲁氏道:“娘……”
上官吕氏拍打着手上尘土,轻声嘟哝着:“你呀,好儿媳妇,争口气吧!
要是再生个女孩,也没脸护着你!“
两行清泪,从上官鲁氏眼窝里涌出。她紧咬着下唇,使出全身力气,提起沉重肚腹,爬到土坯裸露炕上。
“轻车熟路,自己慢慢生吧,”上官吕氏把卷白布、把剪刀放在炕上,蹙着眉头,不耐烦地说,“你公公和来弟她爹在西厢房里给黑驴接生,它是初生头养,得去照应着。”
上官鲁氏点点头。她听到高高空中又传来声枪响,几条狗怯怯地叫着,司马亭喊叫断断续续传来:“乡亲们,快跑吧,跑晚就没命啦……”好像是呼应司马亭喊叫,她感到腹中阵拳打脚踢,剧烈痛楚碌碡般滚动,汗水从每个毛孔里渗出,散发着淡淡鱼腥。她紧咬牙关,为不使那嚎叫冲口而出。透过朦胧泪水,她看到满头黑发婆婆跪在堂屋神龛前,在慈悲观音香炉里插上三炷紫红色檀香,香烟袅袅上升,香气弥漫全室。
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音菩萨,保佑吧,可怜吧,送给个男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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