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退第天,高密东北乡十八处村镇老百姓牵驴抱鸡、扶老携幼,闹嚷嚷地、心神不宁地聚集在蛟龙河北岸盐碱荒滩上。地上覆盖着层白茫茫碱硝,像经年不化冰霜。耐碱菅草、茅草、芦荻全都枯黄着叶片、挑着绒绒穗子,在寒风中摇摆、颤抖。喜欢热闹乌鸦在人们头上低飞,观察,并像诗人样发出震耳欲聋“啊!哇!”之声。被降职为副县长鲁立人站在前清举人单挺高大坟墓前石供桌上,声嘶力竭地发表动员撤退演讲。他演讲主题词是:在已经开始严寒冬天里,高密东北乡将成为个大战场,不撤退,等于死!乌鸦落满黑松树,还落在坟墓前石人石马上。它们“啊”,它们“哇”,渲染着鲁立人演讲气氛,助长老百姓恐怖心理,极大地坚定老百姓跟随县、区z.府逃亡决心。
声枪响,撤退开始。黑压压人群吵吵嚷嚷散开。时间驴嘶牛鸣,鸡飞狗跳,老婆哭孩子叫。位精干青年干部骑在匹小白马上,举着面垂头丧气红旗,在那条崎岖不平向东北方向无穷延伸碱土路上来回奔波,并不时挥舞旗帜,指示着人们前进方向。首先上路是驮着县府文件骡队,几十匹骡子,在几个小兵驱赶下,无精打采地往前走。骡队末尾是匹司马库时代遗留下来骆驼,它披着身肮脏土黄色长毛,驮着两个铁皮盒子。它在高密东北乡待久,正在由骆驼向牛变化。紧跟着骆驼,是抬着县府印刷机器和县大队修械所车床民夫队,几十个民夫,都是些黑色汉子,都穿着单衣,肩膀上套着荷叶状垫布。从他们摇摇摆摆步伐和咧嘴皱眉神态上,可以知道那些机器是何等沉重。民夫队后边,便是老百姓杂乱队伍。
鲁立人、上官盼弟等县、区干部骑着骡子或马,在路边盐碱地里来来回回地跑着,竭力想造成个有秩序撤退局面。但狭窄道路拥挤不堪,路外狭窄碱地又相当好走,老百姓便离开道路,散成宽漫队形,踩着吱吱做响地皮,往东北方向涌去。撤退从开始便成乱七八糟逃亡。
们家,被裹挟在汹涌人流里,时而是在路上走,时而是在路下行,后来也就分不清究竟是在路上还是路下。母亲脖子上挂着麻襻,推着辆木轮车,两只车把距离太宽,她双臂不得不尽量伸展。车子两边绑着两个长方形大篓子,左边篓子里盛着鲁胜利和们家棉被、衣物;右边篓子里盛着大哑和二哑。
与沙枣花分在车子两边,各自手把着个篓子,跟车行走。盲目八姐扯着母亲衣襟,跌跌撞撞地尾在后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上官来弟在车子前边,肩上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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