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饥饿春天里,司马家大磨房里景象多奇特!群骨瘦如柴女人蓬头垢面,嘴上罩着细柳条编成“笼嘴”,肩上挂着麻绳,手把着磨棍,弓着腰,绷着腿,推拉着沉重大石磨,走步探头,汗珠子落地摔八瓣,喘息不迭,粮食香味刺激着,她们身上长出驴毛。磨声隆隆,忽断忽续,如闷雷在远天滚动。麻邦手提藤条——有时是藤条,有时是皮鞭——在磨道里徜徉着,残疾腿使他身体歪斜,忽高忽低。他半真半假地抽打着女人们屁股,说你们好好干,别偷懒磨滑。崔寡妇说:“麻邦麻邦,拉磨驴卸套也得喂它两把干草瓢黑豆,们是人呐!”麻邦说你们算什人?男人不是男人,女人不像女人。崔寡妇说们是饿!麻邦
叮咚咚地不情愿地落入水中。母亲重复着这个动作,被她粗糙手搅动起来温热水味弥漫,清凉豌豆味儿扑鼻,感人肺腑血腥味儿如束利箭射穿八姐你心。你刚要放声大哭,就看到娘幸福笑脸如朵葵花盛开在星光下,就听到娘用破裂嗓音说:“闺女,咱娘们有救呀!”
娘话出口,就让你泪如涌泉,团漆黑蒙住你双眼。
当晚,娘用净水淘洗木盆中豌豆,借着夜色掩护,不让人发现炊烟,熬锅豌豆汤。煮豌豆味道像咆哮狂风,惊醒鹦鹉韩,他揉着眼睛、咬着舌头问:“姥姥,这是啥味道?”他咀嚼着豌豆,咬着舌头问:“姥姥,这是什?这好吃?”
八姐你那时已是二十出头大姑娘,你不忍心吃这豌豆,但你抵挡不住诱惑,你肠胃好久没消化过粮食。吃第口豌豆时,你还心中愀愀,随即便什也不顾。
从此后,你盼望着母亲回来吐粮食,又生怕母亲回来吐粮食。母亲肚子成口袋。只要跪在木盆边,低头,勿用再探吐,粮食便全倒出来。鹦鹉韩胖,八姐你皮下有单薄脂肪,母亲却瘦,母亲胃已经盛不住任何东西。
有天,麻邦来。八姐你嗅着麻邦酸辣味儿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人。麻邦逼问你:“你吃什养得这样好?”你封嘴如墙,保守着母亲秘密。麻邦在院子里转着,搜索着,最后恨恨地走。
你告诉娘,说:“娘,不要,不要。”
娘说:“八曼,娘豁出去,娘不能眼见着孩子饿死呀!”
后来娘不能经常装回粮食,娘说麻邦给拉磨女人们果真戴上“笼嘴”。
那玩艺儿是用细柳条编成,馒头形状,连鼻子带嘴块罩住,四根绳襻儿系在脑后。这“笼嘴”由麻邦亲手给女人们戴。他发明种独特结,没人能系也没人能解。戴上“笼嘴”后母亲吞粮食就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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