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曾国藩故作惊讶地问,“这是之不幸,敌之万幸,何来天大好事可言?”
“涤生,不信你真没看出来。”左宗棠笑。他这人要说话藏不住,痛痛快快地倒出来后,心里就舒服。“江南大营早已千疮百孔,腐臭冲天。当将官莫不锦衣玉食,娼优歌舞,士兵则多抽鸦片,嫖赌成风,士气溺惰,军营糜烂、这两年来,何桂清每月给它十多万两银子接济,想利用它来做个中兴名臣;朝廷则受何欺骗,以为江南大营是抵抗长毛干城,反倒将们湘勇视为可有可无。不要说你和在前线打仗弟兄们不服,就是这个留守大臣都怄肚子气。真正是蝉翼为重,千钧为轻,黄钟毁弃,瓦釜雷鸣呀!现在江南大营彻底覆没,将使朝廷从此清醒过来,岂不是天大好事!”
“你知道何桂清逃命情形吗?”左宗棠说是实话,曾国藩怎会不知道!对朝廷决策,他历来采取谨慎态度,从不妄加议论,何况当着这位心直口快左季高面!对何桂清则不同。曾国藩恨何桂清,最先起于郭嵩焘购浙盐事;后来,何桂清常向他靠山——军机大臣彭蕴章写密信,说曾国藩胆小,不会打仗,彭蕴章把这股阴风吹到皇上耳边。
这些,都是郭嵩焘在南书房当值时听到。
夜,癣疾又发作,奇痒难耐,害得他整夜不能合眼,抓得皮屑满床,血迹斑斑。
天亮时,船靠羊角塘码头,他换轿子,匆匆向宿松老营奔去。老营扎在县城外,气氛仍如几天前平静。曾国藩进屋,便看到案桌上堆尺多高文报。他拿起最上面份,随便浏览。
“涤生,你到底回来,天天都在盼望。”人未进门,声音就雷鸣般地灌进来,除开左宗棠,再没有第二人这样。
“出大事,你知道吗?”
“你是说江南大营事?”曾国藩放下文报。
“江南大营已不复存在。”左宗棠边说边在对面木凳上坐下。
“四五万人马,十多天日子便毁,真不堪设想,可惜呀!”曾国藩面带戚容,比起左宗棠宏亮嗓音来,他音色干涩多。
“有什可惜,这个脓包早点穿好!”左宗棠爽直,使曾国藩吃惊。
“你说得太刻薄,江南大营毕竟经营七八年,担负着抵抗长毛大任呀!现在和帅、张军门惨死,数万弟兄身亡异乡,朝廷辛辛苦苦部署计划全部打乱,今后只会使长毛气焰更嚣张,们道路更艰难。”
“和春、张国梁死不足惜,数万弟兄虽可怜,但这也是无可奈何事。不过,对消灭长毛大局来说,”左宗棠两眼逼视着曾国藩,略微压低声音,“涤生,莫怪说得直,它倒是件天大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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