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就不行。到守父丧年代,高嵋山、涓水河再也不能引起他如醉如痴迷恋。对湘军,对他个人微辞,他已从京师和家乡那些宦海不得意,或隐居不仕朋友书信、交谈里看到听到多次。前几天,欧阳兆熊将吴南屏封信给他看,梦中吴举人所言正是信里话。去年从天津南下,在清江
也为涤翁惋惜。涤翁之才,原在经学文章上,他若心致力于此,可为今日之郑康成、韩退之。但他功名心太重,清清闲闲翰苑学士当不久,便去当礼部堂官,做学问时间已是不够,后又建湘军战长毛,更无暇著书立说。长处没有得到充分发挥,短处却拼死力去硬干,结果徒给史册留遗憾。”
“壬秋,你太刻薄!”胡林翼大为不满地打断他话。
“这话看似刻薄,其实不刻薄。当面都对涤翁说过。”
王闿运仍然不知忌讳地大放厥词。“涤翁百年后,颂他夸他人自然千千万万,王闿运偏要唱唱反调。也拟好副挽联,将来凭吊时要亲手交给纪泽。”
“念给们听听!”吴南屏催道。两个怪才虽然平时互相瞧不起,在这点上却又声气相投。
王闿运饮口酒,抑扬顿挫地念道:“平生以霍子孟张叔大自期,异代不同功,勘定仅传方面略;经学在纪河间阮仪征之上,致身何太早,龙蛇遗憾礼堂书。”
“雄深超卓,评价当!”吴南屏拈须称赞,“壬秋,你可是冷眼旁观,所见深刻,不过,料定曾纪泽不会收下。”
“他当然不会收。这副挽联只能记在湘绮楼日记中,传诸子孙后世。”
曾国藩心中不怿。奇怪是,江忠源、胡林翼、罗泽南都未表示异议。他愤然退出雅座,走出火宫殿,瞬时便回到荷叶塘。怪事!涓水河怎干涸?往昔清亮河水都到哪里去?他又去寻找高嵋山竹林,不觉吓懵!犹如遭受场大劫般,高嵋山黛青色美景荡然无存,漫山遍野都是光秃秃树干,枯黄败叶在树干间飘摇,然后无声无息地撒在山坡上、沟涧里,乱糟糟地,昏惨惨地,令人悲哀而愁肠千结。“唉呀,荷叶塘,你怎变成这个样子!”曾国藩终于忍不住高喊起来,突然听见自鸣钟响。原来竟是大梦场!他侧身看看钟,时针和分针恰好并在起:刚交子正。
这是个好生稀奇怪梦!曾国藩心想。他生平所做之梦极多,尤其是咸丰七、八两年家居时,心境苍凉,百忧交集,几乎合眼便是梦,而且又是色恶梦。但像今夜这样有头有尾、从小到老、先甜后苦、先美后丑梦,却从来没有做过。他冷静地想想,也不奇怪。美好荷叶塘,只是他散馆进京前脑中印象,它与纯真与世无争年华紧密相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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