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而是故去母亲双手,时而是段家夫人锦绣袍子,时而是管事狰狞脸。
“卖——馄饨喽——”
没有偷东西,段岭心想,他把手里两个铜钱又捏紧点,眼前片昏黑。
会死吗?段岭意识趋于模糊,死亡对他来说,总是那遥远。三天前,他在青桥下
这声尖叫引来马夫,那壮汉气势汹汹,手里提着草料叉冲过来。那小孩后脑勺上结结实实挨棍,登时双眼发黑,昏死过去,随之而来又是顿痛打,将他打得痛醒过来,直打得他肩上鲜血淋漓,方提着他后领,扔进柴房里,将门关,锁上。
“卖馄饨喽——”
巷内老人声音传来,每到迟暮之时,老王便挑着担,穿行于大街小巷。
“段岭!”院外小孩声音喊道。
“段岭!”
亡国生春草,离宫没古丘。
自打辽帝南下,路攻破陈国上梓,汉人便撤进玉璧关,玉璧关以南三百里,连着河北府尽归于辽。河北府有个汝南城,自古是中原与塞北货物集散地,如今落到辽国版图中,汉人西逃西逃,南撤南撤。昔年河北第大城,现今片断瓦残垣,只剩不到三万户。
汝南城中,有个段家。
段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做点过往客商倒卖生意,有家当铺、家油坊,当家不到三十五便得痨病,命归西。全家上下尽靠夫人打点着。
腊月初八,抹夕阳残照,汝南城内,青石镂着金辉,犹若滚金石浪铺满小巷。段家院内传来撕心裂肺尖叫。
这叫声唤醒那孩子,段岭肩上被草料叉挂道伤口,手掌上又被铆钉打个血窟窿,瘸拐地爬起来。
“你没事罢?”外头小孩喊道。
段岭喘着气,五官扭曲成团,连站着力气都没有,“嗳”声,就重重坐下去,小孩得到回应,匆匆走。
他慢慢滑落,躺下,蜷缩在湿冷阴暗柴房里,透过天窗望向灰蒙蒙苍穹,雪粉细细碎碎,飘散下来,在那漫天云雾与飞雪之中,天顶中央仿佛有星光闪。
天光渐暗,冷寂无声,汝南城中,千家万户点起温暖黄灯,房顶覆盖着层柔和雪被。唯独段岭仍在柴房中哆嗦,他饿得神志不清,眼前都是混乱纷杂画面。
“让你再偷夫人东西!”
“说话啊!逃生子!小畜生!”
棍棒犹如雨点般落在小孩头上、身上,发出闷响。小孩衣衫褴褛,满面污泥,头脸上满是瘀青,眼肿着,手臂被抓出紫黑色血痕,朝屋后躲,却不留神撞翻丫鬟手中木盘,又惹得那管家婆声尖叫。
紧接着,小孩个箭步,不要命般地将悍妇掀翻在地上,照着她脸就是拳下去。
小孩张嘴就咬,管家婆凄厉叫道:“杀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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