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岭伸手入怀,手指摩挲着绣囊内玉璜,心里涌起股莫名苦涩,就像越来越昏暗灯光,挥之不去,将他拽进更深沉绝望里。也许郎俊侠只是在骗他,就像母亲去世时,伙夫告诉他,他爹说不定会来。于是段岭盼很久很久,但他爹也没有来。
郎俊侠也许也是这样,那些话不过是哄小孩而已,他应当不会再来。
段岭想着想着,把脸埋在被褥上,想让自己好过点。
拔都听到那声音,透过矮案下缝隙,疑惑地观察段岭,见那被窝里段岭不住抽动,便起身矫健地翻上案去,滑到木案另头。
“喂。”拔都声音在耳畔说,“你在哭?哭什?”
。当真是冤家路窄……段岭心想,虽然自己并未将拔都看作什仇人,却始终有点不大自在。想必拔都也是这般,两个小孩都觉得没必要冷脸相对,却无人愿意先开口讲和罢。
于是段岭把褥子铺到长案另侧,两人中间是那盏灯,楚河汉界,互不相涉,他也去找本书,以打发等候郎俊侠来接自己时光。
段岭初识字,读书甚为吃力,只得读配画较多书,无意中翻本《草木经》,里头记载着不少药物与虫豸,配图奇形怪状,段岭读着读着,不禁笑起来,抬头又发现案几对面,拔都瞪着自己。
拔都似乎比段岭还无心读书,会儿动动这个,会儿翻翻那个,面前堆好几本,每本翻几页,又都扔到旁,换个坐姿,挠挠脖子,不片刻又脱上衣,将外袍缠在腰间,打个赤膊,过不多时嫌冷,又半身裹上被褥,副吊儿郎当痞子模样。
段岭被弄得也无心再读下去,打个呵欠,趴在桌上发呆。风雪中传来远方巷内梆子声,已到二更时分,郎俊侠还没有来。
段岭没有理会他。拔都单膝跪在案上,手按着案边,吃力地低下头,要掀开段岭被子,段岭却紧紧抓住
——也许今天晚上都不会再来。
段岭时念头翻涌,光怪陆离,想又想,从郎俊侠将他抱出段家,迄今已有月余。在学堂里这段时候,每天段岭都在想,他逐渐知道许多事,却依然不知郎俊侠为何带他出来。
叫段岭,爹是段晟……段岭在心里翻来覆去地念叨着这几句话,郎俊侠是受他爹“段晟”所托,才把他送到上京?如果真是这样,爹为何又不来见?郎俊侠临走时说“还有事要办”,又是什事?也许在他眼中,自己并不重要,不过是只猫儿狗儿,安顿便完事,再给他爹送封信,无论是死是活,郎俊侠便仁至义尽。
段岭躺在地铺上,辗转反侧,忽然间生出个近乎绝望念头——郎俊侠也许再也不会来。
郎俊侠有什理由必须来接自己?非亲非故,就凭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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