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端端地置着张新制琴,已过前面十道工序,漆光如镜,雁足装满,而他则垂眸敛目,拉琴弦,根根仔细地往上穿。
陈瀛目光闪闪,又道:“咱们这位圣上,看着宽厚,可陈某私心里觉着吧,圣上疑心病太重。”
谢危穿好第根弦,然后缠绕在琴背右边雁足上。
陈瀛忍不住打量他神情:“像少师大人您,怎说也是当年辅佐圣上登基功臣吧?可眼下不过封您个没实职‘少师’,还不是‘太师’,若真要计较,有帝师之实,而无帝师之名。可那劳什子实在事都没做过圆机和尚,圣上不仅封他为国师,还让他执掌礼部,官至尚书。陈某若有您十之二本事,都忍不这等事。少师大人难道
此时天已渐暮。
深秋里鸿雁踪迹。
层霄楼头饮酒人已不剩下几个。
半年前升任刑部侍郎陈瀛把玩着那盛佳酿酒盏,身闲散,却道:“锦衣卫向来只听从圣上调遣,要查勇毅侯府恐怕也是圣上意思。那些平南王党余孽,押在刑部大牢里已经有好几天,他们什都审不出来,今儿特喊出山去折腾番,看能不能从他们嘴里撬出东西来。少师大人,您常在身上身边,能不能点点下官,圣上想从他们嘴里知道点什呀?”
陈瀛是近些年来出名酷吏,用刑折磨犯人手段十分残酷,甚至惨无人道。但也因此破过好几桩大案子,在地方上政绩很是不错。
上世,是周寅之“查”勇毅侯府。
后来沈玠登基为勇毅侯府平反。
再后来周寅之被谢危乱箭射死枭首钉在宫门之上。
由此可见,他绝没做什好事。
此人心向着权势和高位,为达成目总是不择手段,但做事偏又细心谨慎,滴水不漏,很难被人抓住错处。
这里面甚至包括锅端掉天教教众在江苏分舵大事。
只是他也很爱揣摩上面人心思。
在天子眼皮底下做事,有时候真相是什并不重要,重要是当皇帝想要听到什。
坐在他对面那人,今日既无经筵日讲,也不进宫,所以只穿着身宽袍大袖简单白衣,既不配以任何赘饰,甚至头上也不过用根没有任何形制黑檀簪束起。
此刻并不抬头看陈瀛眼。
这是姜雪宁上世用他顺手原因所在。
只是这世她连宫都不想进,再与此人有太深干系,无异于与虎谋皮。但眼下对方偏偏又是她唯个解勇毅侯府牵涉平南王旧案情况渠道,且还有个谢危不知何时要摘她脑袋,便是不想联系也得联系。
但愿这世能脱去俗扰,得得尤芳吟所说过那种“自由”吧。
她心里叹口气,重上马车,道:“去层霄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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