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便生出种无来由隐怒,看不得她如此为难作贱自己,伸出手来拿走她竹筷,搁到旁,开口时却心软得塌糊涂,只低低道:“够,不要再吃。”
姜雪宁却紧紧压住自己心房,却觉难以面对。
姜雪宁人偶似同张遮、蒋氏坐到桌前,拿起筷子,却有种不知身在何处感觉。
蒋氏时不时打量二人,却担心这位穿着打扮不俗姑娘吃不惯这粗东西,有些拘谨:“早也不知有客来,买鱼回来吧,做着又太花时间。也就糊涂着包碗馄饨,实在不怎上得台面……”
姜雪宁心中酸账。
她雾气里张着朦胧泪眼,只道::“没有,伯母做东西,很好吃。”
张遮坐在她旁边,沉默寡言。
姜雪宁疑心自己听错。
她看向张遮。
张遮想起自己上世从入狱到秋决那段时间听闻事,却道:“都过去。娘娘,那些答案,都已经不再重要。”
姜雪宁恍惚如梦。
蒋氏已经煮好馄饨,犹豫再三,还是远远去叩门。
落,身首异处,血溅三尺罢。
姜雪宁终于站不稳,重新跌坐下来,怔怔地望向窗外。
是啊。
那可是张遮啊。
她以旧恩相挟,要谢危放过张遮,可张遮治律生,又有何处愧对于人呢?既然亲笔写下自己判词,便是自认其罪,纵然放在面前是生与死,他也会选后者。
寻常百姓,市井人家,烟火袅袅。
却无处不透着脉脉温情。
口热汤喝下去,便熨帖到心里,姜雪宁隐约明白他为什留自己吃这顿饭,是想她释怀。颗颗馄饨往嘴里吃着,越吃眼泪却越往下掉。
张遮知道她惯来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少食多餐,在宫里便爱折腾那些厨子,食量向来不大。
可她吃大半碗还没停下。
姜雪宁手忙脚乱起身,只觉狼狈。
她实在无颜面对这位上世为自己连累亡故家中妇人,不敢多留,擦眼泪便要告辞离开。可张遮却拉住她,朝她道:“留下来,道吃个早饭吧,娘该多煮个人。”
碗普通馄饨,面皮擀得虽薄,却也没用什珍贵食材,不过是剁肉馅,混胡椒,点姜末。煮好后,盛到碗里,撒上葱花,略点些干虾,米醋。
碗也只是普通瓷碗。
端上桌来热腾腾片白气。
所以她才会喜欢他。
姜雪宁忽然觉得好累好累,眨眨眼,才问道:“谢危后来可算得偿所愿,登基当皇帝吧?”
与其说是个问题,不如说是句感慨。
毕竟他谢居安那样强本事,灭萧氏,诛皇族,染得半座京城都是血,最终传国玉玺也拿到,登上皇位何等易如反掌?
可没料想,张遮久久地沉默,竟然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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