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想这人搅入局中,沾身泥,已经够蠢,现在还自己来投案,不知是个怎样书蠹、莽夫?
然而待得看清,竟然惊怔。
其人立于堂下,身雪白道袍,卓然挺拔,是渊渟岳峙,丰神俊朗。
哪里有半分,bao民匪徒之态?
只五分泰然自若,五分坦然平静,虽立危衙之中,受诸人目睹,却没有半分忐忑与不安。
这可大大出乎她意料:“怎会?”
吕显道:“当年也这样想,怎会?”
那是个风和日丽午后。
县城里切如常,熙熙攘攘。
吕显在客栈里,正琢磨作诗,忽然就听有差役从大街上跑过,面跑面喊,说是聚众谋反元凶魁首,自己前来投案,已往县衙去。
擒贼擒王,只去抓那为首之人,抓不到他们身上。”
讲到这里,他停停。
姜雪宁佩服极:“分而化之,连削带打。只可惜这位管闲事,怕要倒霉。”
吕显听着车轱辘碾压过地面声音,还有经行街市上渐渐热闹声音,淡淡笑:“没过七天,数百撇清关系呈文便递到周广清桌上,自陈并未闹事,听从调遣,服从律例,照常交税,与那‘带头人’划清界限。此人已被救出,不知所踪。官府便贴告示通缉此人,悬赏三百两,不许窝藏,召集乡民向官府举报其行踪。”
姜雪宁沉默。
反观周遭乡民,个个目光闪躲,面生愧色。
那日是周广清亲自做堂审。
吕显想,周广清该与自己般,对那日记忆犹新:“此人对自己之所为,供认不讳。周广清虽出这离间分化人心计,却也没料到此人会自己投案。当时大约觉得,大丈夫当如是,不免言语激赏,称他是人做事人当。他却朝那些乡民看许久,人人不敢直视其目光,低下头去。此人却还平静得很,也看不出喜怒。然后,说句话。”
姜雪宁已听得有些入神,下意识问:“说什?”
风吹起
时之间,万人空巷。
乡民得闻,悉数前往。
重建县衙门口,人头攒动,观者如堵。
周广清高坐堂上。
吕显挤在人群之中,却向堂下看去。
忽然竟觉出几分悲哀来:“百姓养家糊口,生死面前谁又能不退缩?不过是人之常情罢。只是这人到底帮过他们,该不至向官府举报吧?”
吕显大笑,道:“宁二姑娘都说,此乃人之常情。如此,财帛在前动人心,且日抓不到人,事情就日不能结,焉知不会又怪罪到乡民头上?没过三天,就有人向官府举报。”
姜雪宁登时说不出话。
吕显悠悠然:“只不过,这人最终不是官府派官兵抓来,他是自己来投案。”
姜雪宁陡然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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