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伙就豁着他那张漏风嘴,哭得歇斯底里地,会儿管顾茫叫“小赵”,会儿又管顾茫叫“小陈”,“小冬瓜”。
顾茫都应,打那天起,老家伙就安生。
他还是有点疯,但不再直勾勾地看着地平线,他开始像个正儿八经臭要饭,会对过往人笑,颠着只脏兮兮破碗,唱着他莲花落。
“……”顾茫紧紧裹着陆展星头颅布包,走到重华桥尽头。他知道,今天或许是他最后次路过这个老叫花身边。
“老伯。”
随行奇道:“这老头在说谁?”
顾茫左看看,右看看,只看到自己,还有身后风尘仆仆同袍手足们。
顾茫思忖未几,忽然心中动,骤然明白老家伙直在等是什——
他是在等,等当年那些被他抛弃兄弟们能够踏过几十年时光,意气风发鲜衣怒马地回城。
老家伙直在候着。
不去,过不多久就受不住,去向老君上坦白请罪。但彼时老君上施行德政,不愿杀人,只褫他军衔,废他灵核,流他做个庶人。
他试过借酒消愁,试过信善遁空,但最后都解不去他心结。
再后来,日子天天消磨,心智日日崩溃。
年轻修士成老修士,老修士痴痴癫癫,每天都能回想起自己丢下同袍临阵脱逃那瞬间,他被彻底逼疯,他在癫狂中砍自己腿,他以为这样就能改变过去,以为这样当年自己就不会转身而逃。
可是没有用。
老叫花今日收获颇丰,讨饭破碗里搁着只大馒头,怀里还揣着张饼。他其实并不记得顾茫是谁,虽然顾茫当年班师回朝时解开他心结,但
所以顾茫当时下马,走到他跟前,老头儿仰头望着他,阳光刺在老家伙昏花眼睛里,老家伙呜呜地就哭,边哭,边冲着顾茫磕头,边又挪着想要过去抱住他。
陆展星那时候啧下嘴,说:“茫儿,脏死!”
顾茫道:“没事。”
他抬起手,摸摸那老家伙头。
人都有软弱时候,都会犯错,逃兵为他逃离煎熬大半生,顾茫想,已经够。
老头子疯越来越厉害。
快八十,那多年,他就没日没夜地守在重华桥边。守在大军归师必经这条路上,双浑浊老眼,永远张望着远处地平线。
没人知道他在等什。
直到那天,顾茫第次作为主帅得胜凯旋,鲜红披风裹着精光铠甲,骑着金翅飘雪马,纵着浩浩汤汤军队踏着滚滚尘烟而来。
重华桥边那个肮脏腌臜老头,忽然比顾茫先前见过任何次都要精神。他拖着断肢挣扎着直起来,努力朝他们挥着手,热泪盈眶地喊着:“回来啦!你们可算是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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