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回答:“死。”
老保长笑:“别死,下床,来陪抽根烟。”
爷爷居然哭起来,“下不,只有死才能让下床。”
老保长笑得更响,“可不同意你死,们做世冤家,你死叫个人活着
。”
那段时间,爷爷有种兵临城下紧急和谨慎,像个新兵,眼里塞满放大敌情,心里盛满誓死斗志,随时准备与敌人决死战,绝不容许鸡*犯这脏东西入侵家。知道,爷爷已经做得尽善尽美,该讲都讲,该做都做,言传身教,不遗余力,从芯子里抚慰,把羞耻心极大地压下去。但不是百分之百,似乎仍有黑洞,有死角,有深渊,有什威胁着。开学那天,瑟缩着,拖沓着,几次拿起书包又放下,迈不开脚步。怕同学瞎说八道……同学是最爱瞎说八道,无风三尺浪,见风就是雨,口无遮拦,舌头子尖,而且专挑你痛处捅,抓你小辫子,揪你烂尾巴,你哪里痛他们往哪里捅,朝你伤口上撒盐。
心病也是爷爷,他虽然安抚去上学,却安抚不自己心底苦痛。痛苦伤他身子,他病倒,病不起,吃三位郎中草药也下不床,整个人像软壳蛋样,日比日长,夜比夜黑,看样子是要死在床上。
五
这天,母亲又出门去寻郎中,父亲和大哥照例在出工,家里只有和爷爷。午后,天滴滴答答下起雨来,在灶屋里替爷爷煎药,屋子里弥漫着驱不散甘草味,苦涩滋味,像苦闷心情。不希望爷爷死,守着药罐子,希望把祈求起熬进药里,让爷爷走出死路。
祈求得到照顾,有人来救爷爷:不是母亲寻来郎中,而是自己上门老保长。
老保长吃足酒,走路打偏斜,跌跌撞撞闯进家大门,往退堂钻,找水喝,差点撞上正好从屋里出来。手上端着刚煎好药,他嘴里喷着股酒气,酒气掺在药气里,那气味怪得恶心人,熏得几乎要吐。吃饱酒老保长是个浑蛋,他看手上端,明知是药水,却把它倒掉,让去给他倒碗水,气得要哭,眼泪涨在眼眶里。他也不管气不气,径直回头,闯进厢房,对爷爷大声嚷嚷:
“老巫头,听说你要死,来看看你。”走到床前,看爷爷像只病猫样蜷在毯子里,人瘦得不成样子,他开心得不得。“啊哟哟,天哪,怎十来天不见,瘦得跟只螳螂似,这大热天还盖毯子,看样子真要死。”
爷爷努力从床上坐起来,坐好,有气无力地讲:“真要死就好,现在是被阎罗王点名,正在去见他路途上,要死不活,是最难过。”
老保长讲:“那你到底是想死还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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