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自己这段往事,包括父亲。村里人对上校尊敬和对她感激之情,让她失去袒露心声勇气:因为这是颗黑暗之心,饱含罪孽之泪。在乡下,人心像日常生活样粗糙简单,黑白分明,分辨不黑白交织出来复杂图案和色彩。爷爷就是例子,错百错,落千丈,死有余孽。她怕自己成为爷爷复制品,甘愿人无端猜测,莫名礼拜。她把过去锁在心里,把毒液含在嘴里。但这个夜晚,出现对她几乎有种不可抵挡诱惑;身份是那符合她渴求,几乎是恰到好处:既是当事者——上校挚友之子,又是局外人——置身万里之外。她静静坐在那儿,灯光下,苍老毕现,欲望毕露,菜色双唇被等待渴望搅得蠢蠢欲动。
“民国十九年,即九三〇年正月初七,差不多就是现在这个时间吧,就出生在这个房间里。”没有征询意见,没有开场白,只靠新点支烟过渡,她直爽地翻开自己尘封已久历史簿——
家里有亩桑树田和间蚕房,阿爸虽不是把好劳力,但姆妈会裁缝,补上去,家里日子过得不好也不差。后来阿爸把田和蚕房租给外乡人种养,自己跑生意,采购村里丝绸,用船运到湖州南浔贩给中间商,赚差价,几年下来已是村里比较富裕人家。有两个哥哥和个姐姐,淞沪战争爆发时,大哥十五岁,已被父亲送去上海读书,七岁,也在镇上读小学。这说明家当时确实已经有些钱。
但战争下把们家毁汰,阿爸、姆妈、二哥、姐姐,四个人在同个时间被鬼子飞机炸死炸死,淹死淹死。当时们家人在同艘船上,准备逃难,去南浔,阿爸在那边有朋友。其实待在家里反而没事,你看这房子,不是好好?这是命,不能回头说。阿爸和二哥当场炸死,姆妈和姐是淹死,她们和都不会游水,只有大哥会,逃命。不知是怎逃命,反正等有意识时已躺在河边,不知是谁把救上岸。这是命,命运等着来吃生世苦。
们回到村里,投靠阿爸大兄弟。大阿叔人是好,但大阿婶待人刻薄,经常饭桌上拉脸色,甩风凉话。大哥正处在青春期,吃不下冷脸色,气之下翻脸。好在住房、蚕房和桑田都在,生活设备也不缺,大哥也能养蚕,也能照顾自己,可以凑合过日子。家里有盒粉笔,不知从哪儿来。大哥每天在蚕房竹柱上画个叉,每次画时都对讲:你快懂事,等你懂事就去当兵,杀鬼子报仇。画年半多,蚕房里叉叉比蚕蛹还要多,天早上发现他房间空,只留下封信和点钱,告诉他走,让照顾好自己。心里早有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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