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斯塔德勒博士在他的办公室踱着步子,心里在想,要是不觉得冷就好了。
春天迟迟未来。窗外,山坡上死寂的灰色看上去像是从脏兮兮的苍白天空到铅黑色河流之间经过涂抹后的过渡。在远处的山坡边上,时而可见像是绿色的一小块银黄显现出来,随即便又消失。云层不断地闪出缝隙,只能透出一缕阳光,然后又渐渐合拢。办公室并不冷,斯塔德勒博士心想,让人寒冷的其实是外面这副样子。
今天的天气还好,寒意是在他的骨子里——他想——是冬季几个月的积累,在那段时间,他的工作不得不被对于供暖不足和人们谈论着节省燃油这类事的风闻所打断。他想,这种自然事故对人类事务日益增长的影响实在荒谬:在以前,如果冬天异常寒冷,根本就不算回事;如果洪水冲垮了一段铁路,也不会有谁必须得吃上两星期的罐装蔬菜;如果,bao风雪袭击了哪个电厂,国家科学院这样的机构不会五天都没有电。这个冬季里,五天毫无动静,偌大的实验室发动机停转,时间不可挽回地损失了,而他手下的工作人员可一直是在从事着最重大课题的研究工作。他恼怒地从窗前转过身——却停下来又转了回去。他不想看到放在他桌上的那本书。
他希望费雷斯博士能够来。他瞧了一眼手表:费雷斯博士迟到了——令人吃惊——在和他约好见面的时候迟到——弗洛伊德·费雷斯博士这个科学的忠实仆人,在面对着他的时候,总是一副恨自己只能有一顶帽子可脱的抱歉的神态。
这样的天气在五月份实在是太过分了,他心中想着,向河里望去。当然是这天气,而不是那本书,让他产生了这样的感觉。他把那本书放在了他桌上显眼的位置,却注意到他不仅仅是出于厌恶才不愿意看见它,而是因为它里面带了一种令人难以接受的感情因素。他告诉自己,他从桌旁站起来不是因为书放在那儿,而是因为他觉得冷,想要活动活动。他在屋里踱来踱去,在桌子和窗户之间进退维谷。他想,一和费雷斯博士谈完,他就可以把那本书扔到它该去的垃圾桶里。
他望着远处山丘上的那丛绿色和阳光,在一个似乎没有花草能够再次如期开放的世界上,它们是春天的承诺。他笑了——而当这一丛消失的时候,他感到他被自己的渴望和想要抓住它的迫不及待所带来的耻辱刺中了。这令他回忆起了去年冬天那个著名小说家对他的采访。小说家从欧洲赶来写一篇关于他的文章——而一贯对采访嗤之以鼻的他却急切地大讲特讲了一番,他从小说家的脸上看到了智慧的肯定,感到了一种毫无来由的、迫切的、希望被理解的需要。写出来的文章通篇是对他的极度吹捧和对他所表达的想法的曲解与篡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