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必须相信,垒山不止就是幸福。
——阿尔贝·加缪
过了今天晚上,我就三十岁了。
她走过来,坐在我的台灯底下。她说:“你的房间怎么这样冷?”我说:“漠河冷,今天暖气又断了,窗户里面开始结冰了,四处都开始结冰了。”她说:“我那边暖和一点,只不过我睡觉的时候老是把被子踢开。”我说:“这么多年你还是睡觉不老实。你怎么变得这样小了?”她说:“因为你快把我忘了。”我说:“我没有,我只是把你放在了更深的地方。”她说:“更深的地方是哪里?”我说:“是忘记的边缘,可永远忘不了,这就是最深的地方。”她笑了,变大了一点,坐在我的膝盖上,仰头看着我,说:“你倒说说,到底值不值得?”
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在一场火灾中去世了。那是一场惨烈的大火,烧起来的时候我正蹲在另一条街上弹玻璃球,用纤细的手指把玻璃球弹进不远的土坑里,我甚至闻到了东西烧焦的味道,可我当时玩得专心致志,没有分心去想烧着的是什么东西。当我捧着满满一手赢的玻璃球回到家的时候,家已经烧成了灰烬,父母没能逃出来。我住到了叔叔家,只有他愿意接收我。作为一个孤儿,我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很快学会了保护自己。所有妄图欺负我的人,不管对手多么强大,我都给予力所能及的回击,我从不商量,也从不忍让,我只想给对方留下足以令他们牢记的疼痛感,自己最后是不是还能站着,并不重要。不得不说,我给叔叔添了不少麻烦,他也很少对我手下留情,我吃过拳头,挨过皮带,也曾经在冬天的夜晚在院子站过一整夜,我不断地向他反击,不断地失败,但是这丝毫没有动摇我的信念,终于有一天,在我又一次伤人之后,他把我送进了工读学校。在这里,教官的行为方式和叔叔没什么区别,只是我没法再白吃白喝混下去,而是需要做工。我的第一份工作是给衣服的领子和袖口绣花,通常都是苍白的牡丹和僵硬的鲤鱼,眼睛和手指要经历严峻的考验。等我长大了一点,我便和伙伴一起走上街去铺路,把铁桶里的沥青舀到路上,然后看着压路机轰隆隆地从沥青和石子上滚过,造就一片平整的焦土。
工读学校里大多是和我一样的孩子,也许不是孤儿,但是顽劣的程度不比我差,在几次突然爆发的斗殴中我都没占到什么便宜,这里的人对疼痛感的认识确实不大一样。教官们经常会在深夜突击检查,因为有些人喜欢在枕头底下放把刀子,可即便如此,在冲突升级或者说在一些必要的时刻,刀子还会在他们手中出现,像魔术师一样突然出现在袖子里,闪闪发亮。在被扎伤了几次之后,我也学会了巧妙地把刀子藏匿在床上的某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