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桃案后,
王悦觉得真是桓桃走才知道他好。
桓桃政事上机灵,私底下圆滑,可真论性情,此人真比谢景好到不知道哪里去。他曾亲眼见着桓桃不知怎把院子里个与他熟识小侍女气哭,桓桃榆木脑子压根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人又愣,瞧人姑娘家眼泪珍珠似往下掉,急,憋红脸脱口便是句“心肝!可别哭!”
王悦那时躲在角落里正在看戏,口茶直接喷出去。
着实是桓桃与谢景声音太像,那句“心肝”让王悦毛骨悚然,可他又忍不住,事后又偷偷把桓桃叫进来,让他又叫两声。
桓桃当时脸就跟外头鹧鸪似。
桓桃走。
立志要登青云年轻寒士还未来得及大展宏图便摔下来,人生总是磕磕绊绊,没法帆风顺,多少无常都要平心静气地去接受。好像无奈极,可就是这样。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年轻寒士收拾行囊离开建康城,外头天更广,路更宽,他人生到此刻才刚刚开始,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王悦莫名就相信,总有日桓桃还会回来,带着风霜白露,带着青云浩气。
即便桓桃不会回来,可总会有像他这样人回来,将这世道迂腐虚华扫而空。
王悦想,人活着要有点盼头。
王悦想想,要是换成有人在谢景跟前哭,谢景估计能声不吭地看完全程,然后喝完茶走人。从前不觉得哪里有异,如今回想起来,王悦才发现谢景这人性子确实冷些,血是冷,瞧什都入不眼,那副温温吞吞样子让人误以为他副慈悲心肠,实则不然。
从前怎没瞧出来呢?
王悦坐在树下胡思乱想半天,瞧着空荡荡院子,终于扔手中文书,抬手又去摸那副赌盅。
三两枚骰子,骨碌碌滚入赌盅,王悦盯着他们瞧会儿。这东西还是陶瞻送他,说是祝他无往不胜。
王悦闭上眼后仰着靠在树上,日头落在他脸上,什都不去想。
他去送桓桃,站在古渡口角落里看着桓家二姐弟,没走上去凑热闹。酒旗招摇,秋风如刀,将他身影隐在昏暗处。
远远,桓桃已经登船,忽然又转身对向皇城,端端正正拱袖作揖。
年轻寒士个字都没说。
王悦瞧着他,心头有些热,又有些呛,他目送着小舟渐行渐远,渡口小酒肆酒旗被风刮得猎猎作响,终于,又只剩下他个人对着江东流水。
桓桃走后,这下王悦连说话人都没,他好歹从前还能骗桓桃哄自己两句开心,如今个人过日子,清冷得他连你侬侬册子都翻不下去。他坐在中书省院子里对着那庭中丹桂树,翻两三本文书,叹十七八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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