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听闻太傅少年时与谢照有过段友谊?”
季少龄笑道:“‘友谊’二字重,当年渡口初相逢,借过把伞,因缘际会聊过两句,做五十里路朋友,入京即分道扬镳,后来交锋多年,彼此也不曾留情面。朱雀台案后,他特意留命,让亲眼见证他是对,是错,他是赢家,却满盘皆输。”
不直接杀他,反倒教他活着,亲眼目睹好友、学生、门客人头落地,倾注生心血视作亲人太子自焚而死,身体上痛苦只是皮肉之苦,理想幻灭才是真正杀人诛心,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他要是他彻底丧失斗志,永世不得翻身。
是恨,但也很难说,这其中就没有掺杂那点点惺惺相惜,毕竟对于位国手而言,下棋若是没有懂棋人,孤芳自赏,难免寂寞。
生知己,生宿敌。
步行,从容不迫地拾级而上,看似彬彬有礼,实则目空切。他只同自己认可之人打交道,天下就是他盘棋,除寥寥几个对手就只有棋子,城府之深,谋划之幽,令人不敢窥视。”
季少龄感慨道:“他绝不会听取任何人意见,毕其生只做自己认定事,死而无悔,所以他绝无可能原谅他儿子,哪怕在最后刻,他恨意也依旧刻毒。”
李稚道:“死不悔改?”
季少龄道:“他是谢行检,他绝不会改。历史风,将吹去陌上尘,他意思是,们走通条路,但不代表他走那条便是错,路有千万条,他那条未必到不贺兰山。”
李稚终于道:“这个人死太晚。”
季少龄道:“这局棋下完,也从头到尾看完,而今想想,不觉可恨,只觉甚为可悲、可怜、可惜。”
李稚道:“想他最不希望便是老太傅如此看待他吧。”
“是。”季少龄道,“无话可说。”
季少龄点头,神情却并非是单纯痛快,李稚察觉到他眼神中隐幽,“老太傅不恨他吗?”
季少龄笑道:“殿下心思细,二十年牢狱之灾,说不恨岂非是假装圣人,恨有过,且刻骨铭心,所以才在骤然听闻他已经离世时忽感茫然,人死万事皆休,怨也茫茫,恨也茫茫,到这把年纪,什都看淡,回首想想,只觉得他甚是可悲。”
“可悲?”
“如此生,不可悲吗?”
李稚那刻忽然想起件事,季少龄与谢照同为景帝朝名臣,两人势若水火,生为敌,这是全天下人都知道事。当年朱雀台案爆发,谢照以夷族起步,杀得太子党人头滚滚,门生故旧无放过,却唯独没有杀当时身任太子太傅、实则为太子党首季少龄,只是将他囚禁在金诏狱深处二十余年,甚至连谢珩开始都没料到,季少龄竟然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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