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生捧过折子去吹吹,下刻将之稳妥合上搁去旁边儿大摞折子里头,接着勉力抱起摞子就往外走。
边儿上另人追在他后头路急急问:“哎哎哎,替你拿点儿罢,多重啊。”
可那后生抬腿迈过门槛儿,却只说:“甭麻烦,这才几步路呢,你跟着就成。”
瞧着他俩晃出御史台去,手里只攥着竹毫在案上瓷缸里就水洗笔,此时垂眼看,只见瓷缸里头水早浑成不清不楚,这笔搁进去是再洗不干净,到此便也没耐性,于是唤个侍御史来替捯饬笔墨,自个儿只携着明日要交文书卷宗,起身就往台外走。
今日得回趟家,瞧瞧爹,也问问大哥事儿。
之余缺失,而爹他总算想起要给,却终于给不。
那时心想,此身或然因爹,好似除富贵无所有,如此蹉跎,不如想成要还他场齐量孽债便罢。大约待那仅留富贵都消尽,这场孽债也就有个头,故他要补什,也就已无关紧要。
而爹再听提起洮砚,倒并未做声。他只叹口气,反身挥手别过,就又默然往衡元阁去。
原以为此事再无后话,可次日去部院儿点卯,刚坐下,却见方颇眼熟洮砚搁在桌上,砚中寒池圈翡、边雕小桥。底下人说,这是太傅大人拣早儿送来,瞧着颇贵重。
那时正待掂起砚来细看,心底好似将将生出份儿暖来,然下刻却瞥见那砚下压,竟恰是清早送来台里待查亭山府案宗。
实则爹惯来是最厌在宫里留宿。这回在岁羽宫里头挨就是三四日,这回去再见着他,也不知他会不会又抡起条棍儿来揍——
只想,应是不会罢。
过去每回被皇上招进宫,回家爹都会揍,可自打他送洮砚那日起,他却竟不揍。
那之后每日,无论是下工或醉酒,无论是从宫里还是从外头回去,进家门后只要爹是在,那爹要就是恰好立在廊下等,要就是恰好从书房里走出来骂,有时甚至是恰好歇在前厅里等饭正好叫住,抑或是某日清晨恰好立在池边儿,见着匆匆应旨出府时领子歪、袍子斜,便哼声提点仪容——
就好似多年来
时间,这就像是捧死灰落在腔中盖灭那仅存心火,而熄冷下去时甚至连声刺啦都没有,就已将所有热气儿都绝。
自道,大约这砚来得是不算早,可却着实太过贵重。
……
“稹中丞,这折子……可好?”
后生在跟前儿谨小慎微望着,这才发觉竹毫杵在墨里已许久,磨得那毫尖儿都分作两撇,便忙抬起来蘸拢,提腕在手边折子上落签印,撒手推给他:“成,拿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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