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早，贺少棠匆匆忙忙从家里出来，胳肢窝底下夹着军帽，路走路系着制服外套扣子。刚出单元门，小北他小姑骑着车就来
，骗腿正好下车。这人有时再早来会儿，就把少棠直接堵在被窝里，夏天穿个内裤都不好意思钻出来见人，极其尴尬。他其实不愿让这小姑过来，可又不能说不准来。
俩人其实很不熟，少棠客气点头，他小姑笑笑，把牛奶递上。
少棠说：“瓶牛奶，还麻烦你送来送去
。”
孟小北小姑名叫孟建菊，腼腆笑道：“不麻烦，为
侄子
。”
少棠说：“骑车好几站地怪累，你不是还上班吗？给北北买麦乳精，他喝那个就成，这小子嘴已经养得够刁！甭惯着他！”
和自家人关系也还亲近。
他四个姑姑，血缘使然，还是很疼这个远离父母孤身在京大侄子，不能说不疼爱他。
他大姑婆家是知识分子家庭，从研究学会里拿钱，那时候工资算高，比普通工人挣得多倍，不差钱。大姑时不时给孟小北买吃、买穿。从鞋厂排大队排到双鞋，他大姑没给自己闺女买，把那双鞋买给小北，知道男孩子穿鞋特别费。
他二姑，婆家是南城贫民窟胡同串子，没钱，也弄不来时髦好东西。二姑知道小北最爱羊肉，周末经常回娘家手里拎兜子羊头肉或者羊杂碎，给大侄子做杂碎泡馍汤。买不起上好羊腿肉，羊杂也是番心意。
他三姑，每天被孟奶奶催着逼着给孟小北辅导数学。他三姑正好是名会计，算术没问题，小学数学不就开个四步方程式。
少棠说话有那个招人劲儿。
小姑瞟眼少棠，小声说：“你对们家小北真好。”
小姑孟建菊，双眼皮大眼睛，论相貌极像她大哥建民，只是身体弱气，性格柔软，没脾气，就连在家说话都没听过这人大声，公认孟家五个儿女唯个性格温柔。
她是六十年代初最艰苦困难时期出生那代人，与少棠年纪差不大，然而家庭条件远比不上部队大院出来干部子弟。三年自然灾害那时，连牛奶鸡蛋都没吃，孟建民带着他大妹每天出去到邻居家里挖菜
他三姑结婚不到年，很快就有儿子。新生孩子公家给补助奶票，天瓶奶。他三姑在娘家坐月子，奶水富余，有时会把那瓶牛奶留给孟小北。
每天早上，他小姑被孟奶奶分配任务，去合作社领那瓶新鲜牛奶。
牛奶原本是留到傍晚孟小北放学回来喝，后来不知从什时候开始，他小姑时不时往红庙房子跑，非要去给孟小北送牛奶。
他奶奶不让去，说“你骑车跑来跑去，你累不累！”
小姑平时病病歪歪，就干这事可不嫌累，早上骑着孟家老爷子那辆旧自行车，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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