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不知自己怎竟说出口,当下向前几步又道:“缅甸瘴疠经年,忽雨忽晴,山高泥滑,密林从从,人莫能辨路——何况屡败屡战清军,听说士兵因瘴疠淋湿而死于痢疾不甚凡几,十万大军已经损失泰半——傅公如今就是统帅,他是绝不能下令撤军罢兵,若皇上不肯松口,那惟有——死战到底!”
死战即战死。福康安脸色如常,惟有眉宇间神色深沉骇人,可转眼间,他再看向和珅时又是片忧惧:“死战到底……可皇上用兵数年,不叫缅甸称臣怎可轻易罢休?正如当初平定金川,所费甚具,死伤惨重,依旧要把大小金川拿下来。”
“以为,皇上当年打大小金川也是个错!”和珅不做二不休,“四川两个小小土司偶有不规,大可怀柔处理,分化打击——可
真只是送他回去?
“致斋。”福康安突然出声,叫是他字,这就带上几分郑重,“……讨伐缅甸之事,你有什看法?”
和珅低垂着脸,回极快:“个官学学生,焉能妄议朝政——何以三爷会问起这话来?”
“呵呵,你姑妄言之姑妄听之,有什打紧?”福康安住脚步,年轻英俊脸上透露出几分过分早熟阴沉,“这心里,直七上八下,不安很。”
和珅眉挑,已知道他在不安什。乾隆三十年为缅甸国主不贡大象对上国无礼甚而侵扰云南边境事而陈兵中缅边境,云贵总督杨应琚贪功启衅,致使缅甸举国以战,战局糜烂至发不可收拾,乾隆召回杨应琚赐死,复以将军明瑞为帅分兵五路征缅依旧是大败而归——乾隆三十四年才授傅恒为帅率众远征缅甸——这缅甸地处南蛮,为瘴疠之地,恃猛象木栅以为战,清军又是疲师远征——如今过整整年有余,依旧是个胶着,乾隆没节没日地再赐恩典与征缅将领,是激励,二是警醒,都是催促速战速绝意思。福康安只怕也是猜到这点,但与福长安话中,却绝不能透出半点意思。
“……三爷放心。傅公爷是平过大小金川老帅宿将,想那缅甸,地不过百里,拿什与大清久峙?捷报迟早会传来。”和珅弄不清福康安问他是试探还是别什意思,于是斟酌许久还是微笑着答道。
福康安看着他许久,眼中光芒渐渐地黯然:“致斋,拿你当聪明人看哪——你是——太过聪明——也罢,走吧。”
和珅喉咙哽,看着这个过早就经历翻云覆雨政局无常少年略带落寞萧瑟背影,从来坚冰般心里触动下——他竟不忍心看他这意气风发化做失望抑郁。
“三爷——若有机会——劝皇上罢兵议和吧!”
福康安停住脚步,回头,墨般阗黑眼眸望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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