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江絮呱呱坠地样子,记得江絮牙牙学语样子,她亲眼看着对方怎样从个臂弯大半小孩童渐渐长成挺拔少年模样,然后过早脱离自己怀抱——
江父去太早。
而在这种纷杂街头巷尾,个女人是很难撑起个家,更何况还是个病弱女人。
江絮十五六岁就开始跟着别人混迹街头,搬货修车学手艺,什杂活都做过,彼时邻居家小孩正因为买新鞋事和父母抱怨不休,彻夜打游戏而昏昏欲睡,样年纪,境遇却是天差地别。
江母感到愧疚,江絮却从没有抱怨过什,每天嘻嘻哈哈和狐朋狗友在街头疯跑,隔三差五惹是生非,于是让人总是不经意间忽略他辛劳。
江母已经有很多年都没哭过,再次落泪,却没想到是因为这种事,她苍老双手微微发颤,胸膛起伏不定,好不容易缓过神,从沙发上颤颤巍巍起身,却是指着门口道:“滚!你给滚出去!”
说完这句话,她仿佛被抽空力气般,噗通声跌坐回去。
江絮幼时就是这被教育过来,每次和别人打架犯错,被江母赶出去罚站是常有事,见状也怕把人气出个好歹来,麻溜从地上起身出去,顺便反手带上门。
下雨天,楼道里也没什人,各家各户房门都紧闭着,江絮在门口徘徊片刻,直注意着里面动静,却什都听不见。
江母到底是个女人,丈夫去世后,就没什主心骨,唯愿望就是能把江絮好好拉扯大,她在沙发上枯坐不知道多久,缕鬓发从耳畔悄然滑落,已经带些花白,衬得面色多几分衰败。
那是她手带大孩子啊……
江母想很多很多事,不知不觉衣襟已经被泪水浸透,等终于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却发现外间已经天色昏黄,雨势渐小,却绵密不断。
江母动动僵麻身体,然后双手哆哆嗦嗦抽出纸巾擦擦眼睛,披着件毛呢外套起身将紧闭窗户开半边透气,这才步步走到门边。
隔着扇门板,江母并不能窥见外间情况,她在原地站片刻,到底没有开门,而是拉拉外套领子,身形佝偻回房。
江絮在外间站着,双腿已然酸麻,偏偏还下着雨,他也没办法找个地方待,实在站不住,就只能慢吞吞从门
江絮……
江絮……
这个名字太软,听起来没气性,但江絮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江母再解不过他性格,正因如此,心中愈发颓然焦虑。
随着年纪渐大,她其实已经有很多事都记不清,久远记忆尘封在匣子里,像褪色老旧照片样,只能捕捉到零星点轮廓,唯独江絮事,她记得清清楚楚。
这是江母唯可以与时间抗衡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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