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赵不尤家如此和乐,张太羽心潮荡,不由得念起妻子阿慈。想起新婚时,站在门边偷看阿慈梳妆,镜子里映出阿慈那秀逸面庞,如朵素兰……正在出神,肩膀猛然被人拍把,惊得他颤,扭头看,是师兄顾太清。
“师兄?”
“太羽,你什时候回京?”
顾太清仍然白胖丰润,道服鲜洁,发髻上横插根乌亮犀角簪。相形之下,张太羽道袍弊旧,面容焦枯。但让他惭愧并非衣冠形貌,而是心——心求道,却焦心苦形;他满心俗欲,何以能如此自在?
顾太清并没有觉察他心思:“太好,正要找你!上回没能让你如愿,师兄直过意不去,这回真正到好时候,你再信
语天道性命者,不罔于恍惚梦幻。
——张载
落魄莫归乡,归乡情更伤。
当张太羽再次踏上这汴河大街,顿时有些局促不安。
他本是京城人氏,离京已有两年,今天刚刚回来。这两年,他直在终南山修道,十几天前,有个旧邻行商路过终南山,上山游玩,恰好经过张太羽静修小茅屋,见到他,很是意外,忙告诉他,他家里发生件异事——
两个月前,张太羽妻子阿慈去烂柯寺烧香,正跪在佛前许愿,忽然晕倒,旁边人扶起来时,发觉她竟变成另个女子,面容完全不同。而那个女子醒来后,自称姓费,叫香娥,家住在酸枣门外,父亲是个竹木匠人。人们找到费家,那家果然有个女儿叫香娥,在后院忽然不见,家里人正在四处找寻。人们让费老儿夫妇见那女子,果然是他家女儿香娥……
张太羽听,全然不信,但看那邻人又绝不是在说谎。他本已断尘念,但邻人走后,再也静不下心来。又听邻人说自己儿子万儿已近四岁,生得十分乖巧,现在只跟着祖母蓝氏,祖孙两个艰难过活。张太羽思前想后,终于还是决定下山,回家看看。
汴河大街景致依旧,赵太丞医铺、四格井、刘家沉香、孙羊店……沿路不少人,就算不相识,也都面熟。他却觉得如同异乡陌路,脚踩在硬实平整地面上,都有些虚浮不实之感。
阵油盐烹肉香气从孙羊店传出,这气味他也很熟悉,当年田产家业还在,又未婚娶,他常和朋友在这里相聚,旋煎羊、乳炊羊、虚汁垂丝羊头、糟羊蹄、羊脂韭饼……他已经茹素两年多,想起这些菜,竟忍不住咽口口水。
刚走到十字街心,右边传来阵笑声,扭头看,是对中年夫妻、对年轻男女,围着个幼儿说笑。张太羽隐约看到那中年男子脸上斜长道伤疤,他记起来,那人叫赵不尤,京城“五绝”之“讼绝”,常日在街角那凉棚下,替人写讼状。因脸上有道刀疤,人都唤他“疤面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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