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狱吏来送晚饭。
囚犯们等狱吏走,照旧拥而上,司马迁在外围挤不进去,便伸长手臂,从两个囚犯身子中间硬穿进去摸寻,还没够到木桶,身前囚犯忽然肘回过来,击中司马迁眼角,顿时痛彻心扉,他却顾不得痛,手捂着眼睛,手继续伸手乱抓。
好不容易抓到把饭,是温热,他忙攥紧抽回手,急急塞进嘴中,是粗麦饭,麸皮多过麦粒,十分粗砺,但吃起来竟比世上任何美食都要香甜。他边急嚼急吞,边又伸手去抓。
顷刻间,桶里饭已被抢光,囚犯们也各自散开。
司马迁前后共只抢到三把,他攥着第三把饭,正要往嘴里送,眼看到个老囚半跪在他身边,白发稀疏蓬乱,眼窝幽黑深陷,眼巴巴望着他手里饭,司马迁心中不忍,迟疑片
再选稠浊醴醪,灌满木桶,从上面便看不出桶里高出截。
驩儿坐在桶下倒没觉得怎样,硃安世这个多时辰却很是憋屈,手脚麻木,头颈酸痛,半天才能活动。
到下午,司马迁腹中饥火渐渐烧灼起来。
这时他才有些后悔,刚才多少该过去抓点饭来充饥。看其他人,或躺或坐,各不理睬,若不是有呻吟声、咳嗽声,竟像是在座坟墓之中。司马迁原本最不喜与不相干人说话,这时却很想找人说两句话,但看别人都漠不相关,只得闭目忍着。
他忽然格外想念妻子,妻子定早已得知消息,不知道此刻她焦急成什样子。他暗暗有些后悔,没有听妻子劝告,逞时义气,鲁莽进言,未必帮得到李陵,却让自己身陷囹圄。
这牢狱,旦进来,即便能走得出去,恐怕也得受许多磨折。仅此刻这番煎熬,已是他生平从未经历过。再看身边这些人,不知道被囚多久,各个只勉强尚有人形而已,其实已和残犬病鼠无异。过不多久,自己也将是这番模样。
他越想越怕,口干舌燥,虚火炽燃,想找口水喝,但遍看囚室,并不见哪里有水。他忍良久,终于忍不住,碰碰躺在身边个囚犯,小心问道:“请问哪里有水?”
那人背对着他,并不理睬,司马迁又低声求问两遍,那人才有气无力说句:“明早。”
司马迁颓然躺倒,身子筛糠般,不住颤抖,越颤越凶,见身下铺着些干草,慌忙抓把,塞进嘴里,虽然股霉臭,但嚼起来略有湿气,嚼烂后,竟隐隐有丝甜。咽下肚去,觉着甚是舒服。他大喜,又抓把狠力嚼起来。没多久,竟将身下干草全都吃尽,这才稍稍缓解饥渴。
不知道熬多久,门外甬道又响起脚步声和钥匙撞击声,其他囚犯立即闻声而动,纷纷抢向门边。司马迁也慌忙爬起来,顾不得遍体疼痛,挣着身子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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