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八爷,本地的绅士。”老张替孙八回答,又接着说:“今天教的好坏,你老多原谅!”
“教授的还不错,你的外国地名很熟,不过不如写在黑板上好。”大人很郑重的说。
“不瞒先生说,那些洋字是跟我一个盟兄学的。他在东交民巷作六国翻译。据他说,念外国字只要把平仄念调了,准保没错。”老张又一挤眼自外而内的一笑。
“何必你盟兄说,那个入过学堂的不晓得中西文是一理。”大人掏出烟斗拧上了一袋烟,一面接着问:“一共有多少学生
“明白!老师,啊……啊……先生!”这一次喊的不甚齐整。
学务大人把一支铅笔插在嘴里,随着老张的讲授,一一记在小笔记本上。写完一节把舌头吐在唇边,预备往铅笔上沾唾液再往下写。写的时候是铅笔在舌上触两下,写一个字。王德偷着眼看,他以为大人正害口疮;而小三——学务大人正站在他的右边——却以为大人的铅笔上有柿霜糖。
“张先生,到放学的时候不到?”老张正待往下讲书,学务大人忽然发了话。
“差二十分钟,是!”
“你早些下堂,派一个大学生看着他们,我有话和你说。”
咸宜”,“允执厥中”。或者也可以说是东西文化调和的先声。
老张不敢细看,打开早已预备好的册《国文》,开始献技。
“《新国文》课,找着没有?”
“找着了!”学生都用最高的调子喊了一声。
“听着!现在要‘提示注意’。”老张顺着教授书的程序往下念。
“是!李应,你看着他们念书!立——正!行——礼!”
学生们都立起来,又把手摆在眉边,多数乘着机会抓了抓鬓边的热汗,学务大人一些也没注意,大摇大摆的走出讲堂。
“谁要是找死,谁就乘着大人没走以前吵闹!”老张一眼向外,一眼向里,手扶着屋门,咬着牙根低声而沈痛的说。
大人来到东屋,李五,孙八立起来。孙八递过一碗茶,说:“辛苦!多辛苦!大热的天,跑这么远!”
“官事,没法子!贵姓?”大人呷了一口茶,咕噜咕噜的嗽口。嗽了半天,结果,咽下去了。
“王德!把腰挺起来!那是‘体育’,懂不懂?”
王德不懂,只好从已然板直的腰儿,往无可再直里挺了一挺。
“听着!现在要‘输入概念’。这一课讲的是燕子,燕子候鸟也。候鸟乃鸟中之一种,明白不明白?”
“明白呀!老师!”学生又齐喊了一声。小三差一点把舌尖咬破,因为用力过猛。
“不叫‘老师’,叫‘先生’!新事新称呼,昨天告诉你们的,为何不记着?该……该记着!”老张接续讲下去:“燕子自北海道飞过小吕宋,渡印度洋而至特耳其司坦,此其所以为候鸟,明白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