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家对父亲说,他借与你钱,将来李应再慢慢的还我父亲。”
“傻孩子!你父亲那是有钱的人!”
“他有!一收粮就有好几十块!”
“几十块?那是你们一年的用度!傻孩子,我谢谢你!”
“呕!”王德疑惑了。“原来几十块钱不算富人,那么,多少才可以算富足呢?”
怕死!”
“叔父!”李应打断他叔父的话:“你不用说‘死’成不成?”
老人没回答。
“老张!你个……”王德不能再忍,立起来握着拳头向东边摇着,好象老张就站在东墙外边似的。
“王德!坐下!”李老人呆呆的看着案上的五彩瓶。
多么难堪夏日午时的静寂!树上的红杏,田中的晚麦,热的都不耐烦了!阵阵的热风,吹来城内的喧闹,困的睡了,不睡的听着听着哭了。这时王德和李应又坐在破磨盘上,王德看着那翎毛凋落的丑老鸦,左顾右盼的摇着秃头脑,要偷吃树上的红杏。李应低着头注视着地上的群蚁围攻一个翠绿的嫩槐树虫。老鸦轻快的一点头,衔起一个圆红杏,拍着破翅擦着篱笆飞去。王德随着老鸦把眼睛转到东边的树上,那面丑心甜的老鸦把杏递进巢内,哑哑的一
王德坐下了,用拳头邦邦的撞着炕沿。
“我对不起人,对不起老张,欠债不还,以死搪塞,不光明,不英雄!”老人声音更微细了,好象秋夜的细雨,一滴一滴的冷透那两个少年的心情。“你们,王德,李应,记住了:好人便是恶人的俘虏,假如好人不持着正义和恶人战争。好人便是z.sha的砒霜,假如好心只是软弱,因循,怯懦。我自己无望了,我愿意你们将来把恶人的头切下来,不愿意你们自己把心挖出来给恶人看。至于金钱,你们切记着:小心得钱,小心花钱。我自己年少的时候,有一片傻好心,左手来钱,右手花去,落得今日不能不死。死,我是不怕的,只是死了还对不起人,至少也对不起老张。以前的我是主张‘以德报怨’,现在,‘以直报怨’。以前我主张钱可以乱花,不准苟得,现在,钱不可苟得,也不可乱花。……王德,你用不着进城。李应去后,老张正需人帮助,他决不致于因为你和他打架而慢待你。你要是天天见老张,至少也可以替我打听他对于我的摆布。不过,你的志愿我不敢反对,进城与否,还是你自己决定。从事实上看,好似没有进城的必要。我的话尽于此,对不对我不敢说。你们去罢!不必怀念着我的死,我该死!”
李老人舒展了舒展大衫,慢慢的卧下去,随手拿起一本书,遮住自己的脸;周身一动也不动,只有襟部微微的起伏,衬着他短促的呼吸。
“设若你能还老张的钱,你还寻死吗,叔父?”王德问。
“我怎能还他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