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有地方安置自己心。他几乎讨厌他家。他往往想象:假若他是单身人,那该多好呢?没有四世同堂锁镣,他必会把他那点点血洒在最伟大时代中,够多体面呢?可是,人事不是想象产物;骨肉之情是最无情锁链,把大家紧紧穿在同命运上。他不愿再到学校去。那已经不是学校,而是青年集中营,日本人会不久就来到,把吗啡与毒药放进学生们纯洁脑中,教他们变成第二等"满洲人"。
他只愿看着钱先生。老人痛苦象是种警告:"你别忘敌人狠毒!"老人哀鸣与各处炮火仿佛是相配合两种呼声:"旧历史,带着它诗,画,与君子人,必须死!新历史必须由血里产生出来!"这种警告与呼声并不能使他象老三似马上逃出北平,可是消极,他能因此而更咬紧点牙,在无可如何之中不至于丧失节操。这就有点意义。至少,也比蹲在家里,听着孩子哭与老人们乱叨唠强上点。
同时,他深想明白明白钱老人为什能逃出虎口,由监狱跑回家中。老人已经落在虎口中,居然会又逃出来,这简直不可置信!莫非日本人觉得战事没有把握,所以不愿多杀人?还是日本军人与政客之间有什斗争与冲突,而使钱先生找到可以钻出来隙缝?或者是日本人虽然正打着胜仗,可是事实上却有很大牺牲,以致军人和政客都各处乱动,今天来明天走,没有定办法,没有定主意,"二郎"拿来人,"三郎"可以放走?他想不清楚。他希望钱老人会详详细细告诉他。现在,老人可还不会讲话。他愿意殷勤看护,使老人早日恢复健康,早些对他说切。这是亡国过程中个小谜。猜破这个谜,他才能够明白点征服者与被征服者中间点关系,个实在具体事件——假若记载下来,也颇可以给历史留下点儿"扬州十日"里创痕与仇恨!
服止痛安神药,钱先生睡得很好。伤口和神经还时常教他猛扭动下,或哀叫声,可是他始终没有睁开眼。
看着这象是沉睡,又象是昏迷老人,瑞宣不由时时不出声祷告。他不知向谁祷告好,而只极虔诚向个什具有人形"正义"与"慈悲"祈求保佑。这样祷告,有时候使他觉得心里舒服点,有时候又使他暗笑自己。当他觉得心里舒服点时候,他几乎要后悔为什平日那看不起宗教,以致缺乏着热诚,与从热诚中激出来壮烈行动。可是,再想,那些来到中国杀人放火日本兵们几乎都带着佛经,神符,和什千人针;他们有宗教,而宗教会先教他们变成野兽,而后再入天堂!想到这里,他又没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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