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待会儿,自己去买。"他继续研墨,已经不象方才那起劲。听到大嫂脚步声,他又想起桩事来:"大嫂,你上街吧?带点酒来哟!作任科长没落下别,只落下点酒瘾!好在喝不多,而且有几个花生米就行!"大嫂话——白吃饭,还得预备烟酒哇?——已到唇边,又咽下去。她不单给他打来四两酒,还买来包她以为是"中中儿"香烟。
直到大嫂买东西回来,老二共写不到十个字。他安不下心去,坐不住。他心里象有窝小老鼠,这个出来,那个进去,没有会儿安静。最后,他放下笔,决定不再受罪。他没有忍耐力,而且觉得死心塌地用死工夫是愚蠢。人生,他以为,就是瞎混,而瞎混必须得出去活动,不能老闷在屋子里写字。只要出去乱碰,他想,就是瞎猫也会碰着死老鼠。他用双手托住后脑勺儿,细细想:假若他去托托老张呢,他也许能打入那个机关?若是和老李说说呢,他或者就能得到这个地位……。他想起好多好多人来,而哪个人仿佛都必定能给他个事情。他觉得自己
价钱。在他死去之前,他愿意儿孙们都在他眼前。
天佑太太也没说什,她沉默是和瑞宣差不多同性质。
韵梅天然不会多嘴多舌。她知道增加口闲人,在这年月,是什意思。可是,她须把委屈为难藏在自己心里,而不教别人难堪。
小顺儿和妞子特别欢迎二叔,出来进去拉着他手。他们不懂得别,只知道二叔回来,多有个人和他们玩耍。
见全家对他这番光景,瑞丰心安下去。第二天,老早他就起来,拿把扫帚,东下子西下子扫院子。他永远没作过这种事;今天,为博得家人称赞,他咬上牙。他并没能把院子扫得很干净,可是祁老人看见孙子努力,也就没肯多加批评。
扫完院子,他轻快,含笑,给妈妈打洗脸水去,而且张罗着给小顺儿穿衣服。
吃过早饭,他到哥哥屋里去拿笔墨纸砚,声明他"要练练字。你看,大哥,作任科长,什都办得不错,就是字写得难看点!得练练!练好,给铺户写写招牌,也能吃饭!"然后,他警告孩子们:"写字时候,可要躲开,不许来胡闹!"
祁老人是自幼失学,所以特别尊敬文字,也帮着嘱咐孩子们:"对,你二叔写字,不准去裹乱!"
这样"戒严"之后,他坐在自己屋里,开始聚精会神研墨。研几下子,他想起件事来:"大嫂!大嫂!上街时候,别忘带包烟回来哟!不要太好,也不要太坏,中中儿就行。"
"什牌子是中中儿呀?"大嫂不吸烟,不懂得烟好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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