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钱,并没用完,老人对着孙七与长顺,把余款交给她。长顺儿又每月由高亦陀那里给她领十元"救济费"。她时不至于挨饿受冻。
慢慢,她把屋子整理得干干净净,不再象小崔活着时候那乱七八糟。她开始明白马老太太为什那样喜清洁——马老太太是寡妇,喜清洁会使寡妇有点事作。把屋子收拾干净,她得到点快乐,虽然死丈夫,可是屋中倒有秩序。不过,在这有秩序屋子中坐定,她又感到空虚。不错,那点儿破桌子烂板凳确是被她擦洗得有光泽,甚至于象有生命;可是它们不会象小崔那样欢蹦乱跳,那样有火力。对着静静破桌椅,她想起小崔切。小崔爱,小崔汗味,小崔乱说,小崔胡闹,都是好;无论如何,小崔也比这些死东西好。屋中越有秩序,屋子好象就越空阔,屋中四角仿佛都加宽许多,哪里都可以容她立会儿,或坐会儿,可是不论是立着还是坐着,她都觉得冷静寂寞,而没法子不想念小崔。小崔,在活着时候,也许进门就跟她吵闹阵,甚至于打她顿。但是,那会使她心跳,使她忍受或反抗,那是生命。现在,她心无须再跳,可是她丧失生命;小崔完全死,她死半。
她身上也比从前整齐好多。她有工夫检点自己,和照顾自己。以前,她仿佛不知道有自己,而只知道小崔。她须作好饭——假若有米话——等着小崔,省得小崔进门就象饥狼似喊饿。假若作好饭,而他还没有回来,她得设法保持饭菜热气,不能给他冷饭吃。他衣服,当天换上,当天就被汗沤透,非马上洗涤不可,而他衣服又是那少,遇上阴天或落雨就须设法把它们烘干。他鞋袜是那容易穿坏,仿佛脚上有几个钢齿似。眨眼就会钻几个洞。她须马不停蹄给他缝补,给他制做。她工夫完全用在他身上,顾不得照顾她自己。现在,她开始看她自己,不再教褂子露着肉,或袜子带着窟窿。身上整洁恢复她青春,她不再是个受气包儿与小泥鬼,而是个相当体面小妇人。可是,青春只回来部分,她心里并没感到温暖。她脸上只是那黄黄很干净,而没有青春血色。她不肯愁眉皱眼,天到晚长吁短叹,可是有时候发呆,楞着看她自己褂子或布鞋。她仿佛不认识自己。这相当体面,洁净她,倒好象是另个人。她还是小崔太太,又不是小崔太太。她不知到底自己是谁。楞着,楞着,她会不知不觉自言自语起来。及至意识到自己是在说话,她忽然红脸,闭紧嘴,而想赶快找点事作。但是,干什呢?她想不出。小崔若活着,她老有事作;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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