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四爷大圆眼在祥子身上绕绕,什也没说。
祥子戴着新草帽,坐在他们对面。
"你要是还没吃话,块儿吧!"虎妞仿佛是招待个好朋友。
祥子没动,心中忽然感觉到点说不出来亲热。向他拿人和厂当作家:拉包月,主人常换;拉散座,座儿会儿改;只有这里老让他住,老有人跟他说些闲话儿。现在刚逃出命来,又回到熟人这里来,还让他吃饭,他几
去。
老头子看车眼,点点头:"不离!"
"可还得在这儿住,多咱拉上包月,才去住宅门!"祥子颇自傲说。
"行!"刘四爷又点点头。
于是,祥子找到包月,就去住宅山;掉事而又去拉散座,便住在人和厂。
不拉刘四爷车,而能住在人和厂,据别车夫看,是件少有事。因此,甚至有人猜测,祥子必和刘老头子是亲戚;更有人说,刘老头子大概是看上祥子,而想给虎妞弄个招门纳婿"小人"。这种猜想里虽然怀着点妒羡,可是万要真是这回事呢,将来刘四爷死,人和厂就定归祥子。这个,教他们只敢胡猜,而不敢在祥子面前说什不受听。其实呢,刘老头子优待祥子是另有笔账儿。祥子是这样个人:在新环境里还能保持着旧习惯。假若他去当兵,他决不会穿上那套虎皮,马上就不傻装傻去欺侮人。在车厂子里,他不闲着,把汗落下去,他就找点事儿作。他去擦车,打气,晒雨布,抹油……用不着谁支使,他自己愿意干,干得高高兴兴,仿佛是种极好娱乐。
厂子里靠常总住着二十来个车夫;收车,大家不是坐着闲谈,便是蒙头大睡;祥子,只有祥子手不闲着。初上来,大家以为他是向刘四爷献殷勤,狗事巴结人;过几天,他们看出来他点没有卖好讨俏意思,他是那真诚自然,也就无话可说。刘老头子没有夸奖过他句,没有格外多看过他眼;老头子心里有数儿。他晓得祥子是把好手,即使不拉他车,他也还愿意祥子在厂子里。有祥子在这儿,先不提别院子与门口永远扫得干干净净。虎妞更喜欢这个傻大个儿,她说什,祥子老用心听着,不和她争辩;别车夫,因为受尽苦楚,说话总是横着来;她点不怕他们,可是也不愿多搭理他们;她话,所以,都留给祥子听。当祥子去拉包月时候,刘家父女都仿佛失去个朋友。赶到他回来,连老头子骂人也似乎更痛快而慈善些。
祥子拿着两包火柴,进人和厂。天还没黑,刘家父女正在吃晚饭。看见他进来,虎妞把筷子放下:
"祥子!你让狼叼去,还是上非洲挖金矿去?"
"哼!"祥子没说出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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