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是家奴,非把穷人命要,不足以对得起那点工钱。只有这个张妈,已经跟他们五六年,唯原因是她敢破口就骂,不论先生,哪管太太,招恼她就是顿。以杨先生海式咒骂毒辣,以杨太太天津口雄壮,以二太太苏州调流利,他们素来是所向无敌;及至遇到张妈蛮悍,他们开始感到种礼尚往来,英雄遇上好汉意味,所以颇能赏识她,把她收作亲军。
祥子生在北方乡间,最忌讳随便骂街。可是他不敢打张妈,因为好汉不和女斗;也不愿还口。他只瞪她眼。张妈不再出声,仿佛看出点什危险来。正在这个工夫,大太太喊祥子去接学生。他把泥娃娃赶紧给二太太送回去。二太太以为他这是存心轻看她,冲口而出把他骂个花瓜。大太太意思本来也是不乐意祥子替二太太抱孩子,听见二太太骂他,她也扯开条油光水滑嗓子骂,骂也是他;祥子成挨骂藤牌。他急忙拉起车走出去,连生气似乎也忘,因为他向没见过这样事,忽然遇到头上,他简直有点发晕。
批批把孩子们都接回来,院中比市场还要热闹,三个妇女骂声,群孩子哭声,好象大栅栏在散戏时那样乱,而且乱得莫名其妙。好在他还得去接杨先生,所以急忙又跑出去,大街上人喊马叫似乎还比宅里乱法好受些。
直转转到十二点,祥子才找到叹口气工夫。他不止于觉着身上疲乏,脑子里也老嗡嗡响;杨家老少确是已经都睡,可是他耳朵里还似乎有先生与太太们叫骂,象三盘不同留声机在他心中乱转,使他闹得慌。顾不得再想什,他想睡觉。进他那间小屋,他心中凉,又不困。
间门房,开两个门,中间隔着层木板。张妈住边,他住边。屋中没有灯,靠街墙上有个二尺来宽小窗户,恰好在支街灯底下,给屋里点亮。屋里又潮又臭,地上土有个铜板厚,靠墙放着份铺板,没有别东西。他摸摸床板,知道他要是把头放下,就得把脚蹬在墙上;把脚放平,就得半坐起来。他不会睡元宝式觉。想半天,他把铺板往斜里拉好,这样两头对着屋角,他就可以把头放平,腿搭拉着点先将就夜。
从门洞中把铺盖搬进来,马马虎虎铺好,躺下。腿悬空,不惯,他睡不着。强闭上眼,安慰自己: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呢!什罪都受过,何必单忍不这个!别看吃喝不好,活儿太累,也许时常打牌,请客,有饭局;咱们出来为是什,祥子?还不是为钱?只要多进钱,什也得受着!这样想,他心中舒服许多,闻闻屋中,也不象先前那臭,慢慢入梦;迷迷忽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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