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想走,别就不用再费精神去思索。虎妞说得出来,就行得出来;不依着她道儿走,她真会老跟着他闹哄;只要他在北平,她就会找得着!跟她,得说真,不必打算耍滑。把她招急,她还会抬出刘四爷来,刘四爷要是买出两个人——不用往多里说——在哪个僻静地方也能要祥子命!
把虎妞话从头至尾想遍,他觉得象掉在个陷阱里,手脚而且全被夹子夹住,决没法儿跑。他不能个个去批评她主意,所以就找不出她缝子来,他只感到她撒是绝户网,连个寸大小鱼也逃不出去!既不能细想,他便把这切作成个整个,象千斤闸那样压迫,全压到他头上来。在这个无可抵御压迫下,
得太慌,几乎碰在城墙上。手扶住墙,他不由要哭出来。楞会儿,桥上叫:"祥子!祥子!这儿来!祥子!"虎妞声音!
他极慢向桥上挪两步,虎妞仰着点身儿正往下走,嘴张着点儿:"说祥子,你这儿来;给你!"他还没挪动几步,她已经到身前:"给你,你存三十多块钱;有几毛钱零儿,给你补足块。给你!不为别,就为表表心,惦念着你,疼你,护着你!别都甭说,你别忘恩负义就得!给你!好好拿着,丢可别赖!"
祥子把钱——打儿钞票——接过来,楞会儿,找不到话说。
"得,咱们二十七见!不见不散!"她笑笑。"便宜是你,你自己细细算算得!"她转身往回走。
他攥着那打儿票子,呆呆看着她,直到桥背把她头遮下去。灰云又把月光掩住;灯更亮,桥上分外白,空,冷。他转身,放开步,往回走,疯似;走到街门,心中还存着那个惨白冷落桥影,仿佛只隔眨眼工夫似。
到屋中,他先数数那几张票子;数两三遍,手心汗把票子攥得发粘,总数不利落。数完,放在闷葫芦罐儿里。坐在床沿上,呆呆看着这个瓦器,他打算什也不去想;有钱便有办法,他很相信这个扑满会替他解决切,不必再想什。御河,景山,白塔,大桥,虎妞,肚子……都是梦;梦醒,扑满里却多三十几块钱,真!
看够,他把扑满藏好,打算睡大觉,天大困难也能睡过去,明天再说!
躺下,他闭不上眼!那些事就象窝蜂似,你出来,进去,每个肚子尖上都有个刺!
不愿意去想,也实在因为没法儿想,虎妞已把道儿都堵住,他没法脱逃。
最好是跺脚走。祥子不能走。就是让他去看守北海白塔去,他也乐意;就是不能下乡!上别都市?他想不出比北平再好地方。他不能走,他愿死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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