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时候,她嫌纪妈嘴太大。嘴太大根本没有在城里作事资格。况且纪妈老委委屈屈呢,这更使她非常生气。她不能明白为什在牛太太手下而还觉着委屈,这简直是不要脸。老刘妈可以算是忠诚人,她只希望个人成功,不许大家诉委屈,因为那个人成功便是她成功,虽然她未必得到物质上好处,可是充分过狗瘾。她不能看着抱娃娃——太太娃娃——而觉着委屈纪妈而不生气。
但是她没法把纪妈赶走,因为娃娃必须吃奶。前后这想,她除看不起纪妈之外,还附带着不大喜欢天赐。天赐设若真是英雄好汉,据她想,就根本不能吃纪妈奶。这个,她可不敢明言。当牛太太夸奖天赐时候,她便多少给纪妈加上几句不大受用话,而极力奉承天赐。赶到太太对天赐有所不满时候,她便也顺口答音攻击这个娃娃。她是走狗中能手。
纪妈受老刘妈气,也许是更爱天赐点,也许在天赐身上泄怒,而天赐屁股又加多被拧机会。生养在个英雄——不管是多大小英雄——手下,得预备好座硬屁股,这是必需。
天赐已会笑。纪妈不大注意他笑,她专留神他哭;他不哭,她便少受申斥。天赐许多笑是白费事,没人欣赏。老刘妈瞎着只眼,看不清娃娃微有笑意笑,即使看清,她也不热心去给宣传。她耳朵更有用,听到孩子哭,她便自言自语叨唠起来:这样奶妈,老叫孩子哭,没有见过!这虽是自言自语,可是并不专为自己听;太太要是听见呢,自然便起作用;纪妈听见呢,也好。反正有人听见便好,而她自言自语是会设法使人听见。
牛老太太自然喜欢娃娃笑,可是不知道为什,有她在旁,天赐永远不笑。纪妈已经向太太报告过,娃娃已会撇嘴儿微笑。太太不信,而老刘妈以为奶妈是要加入狗阶级,虚造事实,以便得宠。旧狗遇见新狗比遇见猫还气大,“太太,可得说奶妈子顿,别这乱造谣言!就没看见娃娃笑过回,哼!”
可是天赐确是会笑,牛老头儿知道。要说天赐已经会认识人,便是瞎话,可是他专爱对老者笑,也许他圆秃脑袋能特别引起娃娃注意——假如不能引起成人趣味。事实给们作证,多数小孩喜欢“不”英雄人。要不然怎英雄有时候连娃娃齐杀呢。老者天天要过来看天赐两三次,若遇上天赐正睡觉,他便细细看他闭成缝儿眼,微张着小嘴,与动动脑门,而后自己无声笑阵。若赶上娃娃醒着,他把圆脸低下去低声不定说些什,反正句有意思也没有:“小人!小伙计!吃饱?睡忽忽?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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