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供销社里开会,讨论的是保障春节物资供应事情。
会议放在小会议室里开,参加的是供销社里几个领导。会议的缘由是潘主任一个东北战友,这个战友电话里说,今年齐齐哈尔甜菜大丰收,甜菜可以做成白糖
。
母亲说,当年,你父亲进了监狱,没多少辰光,人便脱了相。瘦得像根鱼鲞,又干又黄,连面孔都没了肉,就像用手碰一碰,都是脆的。你父亲说,这么副相貌,怎么好让你见他?怕你担心,说要等胖回去,水色好一些时,再让你去。结果没想到,就是那年冬天,说是半夜起来拉尿,站在马桶前,人突然就歪倒了。等别人发现,已经没了气。
母亲停下来看一眼秋林,只见他呆呆看着那个骨灰盒子,一声不响。
母亲又说,秋林,你莫要怪娘。这么多年,我一直瞒着你,不是我狠心,实在是担心你。你父亲出了事情,害你分配到南货店,你本就情绪低落,要是那时再告诉你这事,真担心你嫩肩膀承受不起,就消沉了下去。现在你结婚了,要做大人了,我也不好再瞒你。我晓得你心里难过,你真要怪,你就怪娘。
秋林摇了摇头,说,姆妈,我怎么会怪你?我也不晓得怎么说,这么多年了,爸爸在牢监里,我其实也总是猜测,心里也总有奇奇怪怪念头。担心他看不上我的工作,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现在看见爸爸了,反而落定了一些。
母亲说,你能这样想,那是最好,我最怕就是你会承受不住。
秋林说,不会的,你说了,我要做大人了,家里许多事情以后都是我担当,我一定会做好的。
母亲听了,点点头,又落一阵眼泪。随后,秋林帮着母亲将骨灰盒从橱里取出,放在外面八仙桌上,上面挂相片,前面摆香炉水果糕点供奉。夜里,等母亲困了,秋林一个人偷偷出来,给父亲点上一支香,然后拖一把骨牌凳坐在桌前看父亲的遗像。看着父亲,秋林很想哭,但他却哭不出来。这是奇怪的事情,他晓得自己心里有多难过,可此时,他的眼眶却一滴眼泪也流不下来,似乎有一团什么东西淤积在眼眶里,将这些眼泪给堵住了。
秋林跑进房间,取出一个饼干箱,又拿出个面盆。秋林坐在地上,将饼干箱里的信取出,一张一张在面盆里烧了。火光忽隐忽灭,一阵阵热浪从秋林脸孔上滚过。秋林看着盆里燃烧的信纸,纸上的字随着火光变得清晰,又迅速消失,变成灰烬。秋林心思迷茫,他不晓得父亲在天之灵,能不能读到这些信。这么多年来,无论是在长亭南货店,还是到了黄埠,做任何事,他都是生着一股劲,要为牢监里父亲争口气。但现在,父亲没有了,秋林觉得身体里的那股劲也松掉了。今后自己还能怎么做,还能做给谁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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