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农擦完床板,从密封塑料袋里往外掏被褥和枕头,说:“这儿要拆迁,原住户可以在原地优惠买房子,这个地段多好哇,咱等。”
壶水很快就烧开,叶子农到院门口小卖铺买包花茶,在大茶缸里泡上茶,又洗两只不带把手白瓷杯,这就给老九安置住,自己继续干活,用毛巾反复擦干净门前铁丝,把已经铺上被褥和床单又搭出来晾晒。
老九过来帮
麻,七连八拐,以大杂院居多。从胡同口往里,几乎每个临街房都是小餐馆,家挨着家,已经临近晚饭时间,家家餐馆都开始忙碌,显得十分嘈杂。出租车在个院子门口停下,老九跟着叶子农走进这座院子。院子里有人在自家自来水池洗衣服,也有人家在做饭,锅铲翻菜声音都能听见……叶子农路走过,偶尔碰见熟人打个招呼。老九生在纽约,虽然在电视里也知道些北京风情,但是从没有真实体验过这样场景,那种地道京腔京味打起招呼格外显得亲热,让人觉得心里暖融融。
叶子农房子又低又小,在两间瓦房夹缝中,木制房门上褐色油漆已经脱落得所剩无几,房门右侧是扇小窗户,几乎看不到本色。叶子农开门进去,打开灯,老九立刻理解叶子农说过那句话:住不下呀,真住不下。房子只有间屋,最多也不过10平方米,张单人床,张桌子,个书柜,除此屋里再没什大件,也放不下。屋子没有后窗,通风不好,有股潮湿气味。如果说叶子农在柏林房子让老九意外话,那眼前这间房子就是让老九不可理解,甚至感到辛酸。
叶子农费好大劲才把门口自来水龙头拧开,放出来全是带有红铁锈脏水,他拧开水龙头就不管,让脏水顺着池子往外流,然后把张方形折叠桌搬出来展开,又拿出两个马扎、脸盆、毛巾。这时候自来水已经变清,他先把折叠桌和马扎擦干净,让老九先有个地方坐,再优先清洗电热壶,烧上水,这才去屋里擦床擦桌子。
老九跟进屋,问:“你怎会住这里?”
叶子农说:“六八年,路线斗争,就流落街头没窝。这小屋以前不是房子,是人家搭做饭棚子,花百块钱买,找几个农民垒间房子。”
老九说:“六八年,那时候你还在上中学吧,就这有能耐?”
叶子农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那时候是团伙老大呀,打群架基本就是工作,身边除亡命徒就是贼,那时候比爹还有钱呢。”
九哥说:“后来不是都落实政策吗?”
叶子农说:“过去事,不提它。”
老九说:“你这窝真该挪挪,起码得有个卫生间吧,多不方便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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