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旭庭第次来家里时,距离那年除夕还有不到半个月,正在院儿里放鞭,整挂大地红被拆成五百个小鞭,捋顺火药捻儿,举着半根卫生香逐个点燃,这些小鞭已经连续放三天,炸过冷空气、铁罐和下水井盖,闷哑、低沉、脆亮、空洞,各种各样动静都听过,到最后觉得索然无味,口袋里还剩着大半兜火药,没处施展。
站在门口雪堆最高处,望见有人朝家方向走过来,方脸,眼睛亮,个子挺高,得有米八,但背有些驼,穿身灰色呢子大衣,敞着怀儿,系条奶白色围脖,戴黑皮手套,远看挺有派,眉眼儿周正。不认识这个人,准备吓唬他下,于是吹两下香灰,想要在他走近时,点根小鞭朝他扔过去,然后跑掉。他走到半时,忽然立在原地,不再前行,而是直直地看向,仿佛能洞穿心思,没过几分钟,小姑推着自行车从另条路走过来,车轮在她身后雪地留下道浅淡印迹。他们说几句话后,小姑忽然发现雪堆上,于是挥着手高喊名字,很不情愿地从雪堆上滑下来,走过去迎接。
走到近处,才注意到,他左手拎着柳木筐,里面装着半把蒜毫、两瓶黄桃罐头和只光溜溜白鸡,右手拎着个扎紧编织袋,上面写着两个粉色大字。指着编织袋问小姑说,这第字认识,念尿,撒尿尿,第二个字念啥。小姑翻过来编织袋看看,瞪他眼,然后对说,念素。问,啥是尿素。小姑说,也不知道。说,可能是从尿里面提炼出来精华。转过头去问孙旭庭,说得对不?他尴尬地咳嗽两声,伸出手将编织袋递向,有点犹豫,但还是接过来,发现袋子根本没什重量,飘轻儿,稀里哗啦乱响,好像大风吹,它就能在空中摆起来。
孙旭庭跟在小姑后面进屋,满面红光,精神十足,点头哈腰打招呼,奶用白瓷缸子给他沏杯浓浓花茶,离着老远都能闻见漾出来苦味儿,然后便拎着那只白鸡钻进厨房里。孙旭庭脱下呢子大衣,问小姑说,有衣裳挂儿没?小姑说,没有,家衣服都堆炕上。他说,借,明天得还回去,版型不能给整乱。小姑想想,把大衣领子口儿戳在门口拖把上,看上去像位窝囊丑角儿。孙旭庭憨笑着说,还得是你,真有办法,懂得随机应变。小姑说,干活吧,好好表现。
他半跪在地上,后腰结实而宽厚,像堵墙,给自己点上根烟,轻快地伸出两根手指,拽去系在编织袋口玻璃绳儿,再将袋子反向倾倒,几十个空铝制易拉罐呼啦下跳出来,滚落满地,同时传出股甘甜汽水味儿。他吐着烟圈问,知道干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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