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出几声浑朴而雄厚的外地口音叫喊,豹子,豹子,碎了它,豹子。开始是零星的几声,像是在开玩笑,但其中也不乏热忱与真诚,然后是更多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嚎着为他鼓劲儿,豹子,能耐呢,操,豹子,使劲砸,豹子,豹子。到了最后,连我爸也跟着喊,豹子,盘锦豹子,他妈的给我砸。
孙旭庭双手举到最高处,咬着牙绷紧肩膀,凉风吹过,那只行动不便的残臂仿佛也已重新长成,甚至比以前要更加结实、健硕,他使出毕生的力气,在突然出现的静谧里,用力向下一掷,震耳欲聋的巨响过后,咸菜罐子被砸得粉碎,砂石瓦砾飞至半空,半条街的灰尘仿佛都扬了起来,马路上出现一个新鲜的大坑,此时天光正好放亮,在朝阳的映衬之下,万物镀上一层金黄,光在每个人的脸上栖息、繁衍,人们如同刚刚经受过洗礼,表情庄重而深沉,不再喊叫,而是各自怀着怜悯与慨叹,沉默地散去。我表弟向着灰蓝色的天空长嚎一声,哭得不省人事。
葬礼结束之后,孙旭庭的母亲心灰意冷,决意离开沈阳,回盘锦养老。孙旭庭向单位打报告,要求换岗位,由于受过工伤,在此之前他已经被调离印刷车间,不再从事一线生产工作,转而在装订车间做些零碎的活计,这次他又向领导提出要求,说装订车间没什么活儿,赚钱太少,不够维持父子二人的基本生活,想转行去做销售工作,领导劝他留在原车间,说销售可不好做,没有底薪,全靠提成,现在市场不好,你又没什么资源,很难做起来。但孙旭庭执意要去,领导便也只能放行,并叮嘱他说,你可得想好,依照目前厂里的情况,出去之后,再回来可就难了,好自为之吧。
那段时间里,可以想象,孙旭庭家里的经济状况十分紧张,刚开始的几个月里,尽管他每天骑着自行车东奔西跑,但一单也没有签成,所有的广告公司都有固定客户,而本地的出版社也都不十分景气。直到三个月之后,他终于在郊区某个低矮的库房里签下第一单,三千套全彩印刷,还带覆膜,按照单位的提成制度,这一单能为他带来大概六百元左右的收益。签约成功后,他把合同展平,仔细放进印着“天下第一关纪念”的公文包里,反复检查确认没有折角后,骑着车往单位走,郑重地向领导递上合同。下班时,他又找到从前的几位工友,在一起喝了顿酒,直至半夜,才醉醺醺地回到家里,而那天也是他第一次发现,我的表弟孙旭东那么晚还没有睡觉,正在台灯下面写写画画。他揉了揉眼睛,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他问我表弟说,孙旭东,你干啥呢。表弟说,我在做题。他又问,什么题。表弟说,老师留的作业。他一把抢过来表弟的作业本,借着台灯的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