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福生把眼镜耸,心不在焉地答道:
“这——这个年头凑合凑合些罢,还想什升——升官事儿喽——得、哩格弄咚,马——马二爷——”
他索性哼起梆子腔来,福生嫂气得话也讲不出来,跑到天井里藤椅上打半天盹,此后福生嫂情愿到天井里打瞌睡也懒得跟马福生讲话。她跟马福生在起,就好像周身不带劲儿似,什都懒待。可是刘英来,她好像从冬眠里醒转过来样,好像又回转到在桂林“玉姑娘”时代。刘英那股豪爽男人作风,把福生嫂女性温柔统统唤起来。自从
怪气,腻得很;此外,马仔偶尔也皱起鼻子挤几声“哥呀妹呀”台湾流行歌曲出来,这更叫福生嫂受不;可是刘英声“八月十五月光明——”京腔听得福生嫂在隔壁房也禁不住脚底下打起板子来,宏伟、嘹亮,不折不扣男人声音,福生嫂听来悦耳极。
刘英来以后,福生嫂确实改变不少,头上本来梳是个古古板板圆髻,现在已经松开,而且还在两鬓轻轻地烫几道水纹;撒花绸子五六年都没有上过身,也从箱子底掏出来,缝成几件贴身旗袍。福生嫂直说料子放久怕虫蛀,其实她只是为吃罢晚饭,收拾干净,在小客堂里闲坐时穿那会儿罢——那时刘英也会在客堂里抽抽纸烟,或者看看报纸。福生嫂也不知道为什,总而言之,打扮得头光脸净——就如同她以前做姑娘时样——跟刘英闲坐坐,她就觉得高兴。这十几年来,福生嫂切都懒散多。别说打扮没有心情,就连做事说话也懒洋洋地提不起精神来。她不晓得在什时候竟也学会马福生老挂在嘴边那句话:“这年头,凑合凑合些吧!”这凑合福生嫂就好像跤跌进烂泥坑,再也爬不起来样。她在她丈夫面前实在振作不起来,马福生向来就是个“天塌下来当被窝盖”人,脾气如同盆温水般,好得不能再好,任凭福生嫂揉来搓去,他都能捏住鼻子不出气。有时弄得福生嫂简直哭笑不得,拿他毫无办法。福生嫂记得有次家里钱用短些,她向马福生发牢骚道:
“喂,你们什时候发饷?已经欠人家两天菜钱。”
哪晓得马福生连头都没有抬,“唔、唔”地乱应着,他正聚精会神地在看报纸上武侠小说。
“问你,”福生嫂提高声音,“你们到底什时候发饷哪?”
“呃,三号吧——”
“见鬼!今天已经四号。”
“哦,那大概——呃——五号吧!”
福生嫂急得大声喊道:
“糊涂虫!你连发饷日子都搞不清楚,看你那个样子只配替人家提皮包做随从副官,辈子也莫想升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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