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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元图小说 > 孽子 > 第二部 在我们的王国里 6

第二部 在我们的王国里 6(3 / 4)

“是阿爸赶出来。”说道。

“哦,是?”

母亲喃喃应道。她大眼睛默默地注视着,手搁在手背上。刹那,感到跟母亲在某些方面毕竟还是十分相像。母亲辈子都在逃亡、流浪、追寻,最后瘫痪在这张堆塞满发着汗臭棉被床上,罩在污黑帐子里,染上毒,在等死。毕竟也是她这具满载着罪孽,染上恶疾身体骨肉,也步上后尘,开始在逃亡、在流浪、在追寻。那刻,竟感到跟母亲十分亲近起来。

“那,现在只剩下弟娃个人跟着你阿爸?”母亲细颤声音,变得酸楚起来。

“阿母——”觉得喉头好像给塞住,叫不出声音来

”母亲用手在她下身划下,“两条腿都要锯掉,锯条腿要七千块钱呢!莫说没钱,有钱也不锯!医生说,毒已经散开攻心就要死。死不是死,这种女人还活着做什——”母亲突然颤巍巍地撑起身来,她那双陷落大眼睛灼灼闪起光来,“阿青,你答应你阿母件事好?阿母从来没有求过你,你就替你阿母做这件事好?”

“好。”应道。

“你阿母是活不长,阿母死,你到庙里去,替你阿母上炷香,哪个庙都行。你去跪在佛祖面前,替你阿母向佛祖求情。你阿母辈子造许多罪孽,你求佛祖超生,放过你阿母,免得你阿母在下面受罪。你阿母罪孽,烧成灰都烧不干净!死,你阿母是不怕,就是怕到下面那些罪受不——”

母亲说着,她那深坑眼眶突然冒出两行眼泪来,流到她那凹下去面颊上。将床头那叠粗黄卫生纸递两张给她。她接过去,揩揩面上泪水,擤擤鼻涕,才又倒卧到床上去。隔半晌,她长长地吁口气,叹道:

“你们阿爸,其实他对,也还不错。只是——”

“阿青,弟娃到底是你亲骨肉,你对他是要好——”

“阿母,弟娃死。”终于大声说出来,好像胸中块淤血,下子吐出来似。母亲呆呆地望着,似乎没有听懂话,“弟娃死三个多月,阿母——”

坐到母亲头边,紧紧执住她那双瘦小手爪子,手心在沁冷汗,牙关在

她皱起眉头,咂咂嘴。突然间,她嘴巴撇,轻佻地笑起来,问道:

“怎啦?老头子还好?还天天呷酒?”

“不知道,”摇头,“有三个多月没看见他——阿母,也离开家。”

“是?是?”母亲亢奋起来,眨着她那双下陷闪灼眼睛。随即她却伸出手来,拍手背,点着头,叹道:

“你也跑出来,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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