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
情形是，地震过去，大地停止摇晃，他从灌木丛中爬起身来，
身尘土，身忍冬花瓣。跌跌撞撞，哭喊着向着蒙难村子奔跑。阿巴往村后山上望
眼。现在，阿巴仿佛看见自己惊惶身影，连滚带爬，从山上下来。
“大地不用手，把所有尘土扬起，
大地不用手，把所有石头砸下。
大地没有嘴，用众生嘴巴哭喊，
大地没有眼睛，不想看见，不想看见！”
就同意人就住在大地上，而不是天空中，所以人们无处可逃。
大地喊：让开！让开！可是人哪里让得开。让到路边，路基塌陷！让到山前，所有坚硬东西都像水向下流淌，把切淹没！
大地喊：躲起来！躲起来！人无处躲藏！躲在房子里，房子倾倒。躲在大树下，大树倾倒。躲进岩洞里，岩洞崩塌！
那天，那刻，阿巴正带着两匹马，走在山道上。
此时，阿巴却产生个幻觉，地震发生时，他不是在山道上，而是坐在自己家院子里，正在研磨祭神香料。大地开始抖动。他捧着香料手变成个沙漏。世界上从来没有过这
快个沙漏，瞬间，他手掌里就空空如也。这样快流逝，使得时间也失去意义。只剩下空间本身猛烈地颠簸摇晃。他看见那些香料粉末变成股烟尘。院子里石板地裂开，合拢，裂开，合拢，喷吐出来也是大股烟尘。院墙像是变软，像匹帆布样晃荡。背后整座房子抽风样扭曲身子，挣扎几下之后，像用光力气样，瘫坐下来。先是屋顶塌向中央。然后，四周墙壁也向塌陷下去屋顶扑过去。阿巴想站起身来，但他站不起来。房子倒塌，把他淹没在呛人尘土里。这些尘土，把座老房子所有气味都释放出来。燃烧上百年火塘烟火，年年归来雨燕泥巢，停歇在房梁上猫头鹰梦境，存粮香气，盐和茶，肉和菜，病人痛苦，新婚欢愉，怀念，梦想，石头，粘连石头泥巴，木头，连接木头木头，原来都深藏在座老房子某个地方，现在都变成尘土，混合在起，把坐在那里阿巴淹没。
阿巴坐在那里动不动，脑子里轰响着云中村古老史诗中唱段。
当阿巴终于站起身来时，他浑身上下都是尘土。
四周平静下来，他摇摇晃晃地走出只剩个豁口院门。村子正从渐渐从浓重尘土中显现出来。几个人鬼影般，无声地站在尘土中，或者像他样失魂魄般在尘土中行走。每个人身上，脸上都扑满尘土。
寂静无声。
突然，尘烟中传来声惊悸尖叫。
然后，声音就起来。撕心裂肺哭叫声响成片。当尘土散开，哭叫声笼罩整个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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