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中佐被认定是鹿孩子,由当时的总指挥乃木希典大将亲见,授姓“鹿野”,另由陆军参谋长儿玉源太郎授名为“武雄”。小鬼中佐回到日本关东受教,长大后读陆校为军官,几年后派往中国作战。在上海的某次战争中,他们包围一群死守大楼的官兵,双方撒火网,密集的铳弹在空中撞出火光,黑夜变得像白天。一个中国兵把炸药和铳子吃下肚,直到血液变黑粉,抱满手榴弹,从楼顶跳下引爆,五脏六腑炸得到处是。鬼中佐被炸伤脑袋,伤重退出第一线,来到台湾带兵。
鬼中佐对帕说了些自己的身世,不是全说出,很短,却像枪声吓着了帕。大部分时候,鬼中佐谈的都是政治,那才是谈不完的。他对帕说,大和民族进入中国,带有光荣的使命,是要中国兴盛起来。中国的荣富向来靠外族壮大,蒙古和满洲人的统治下使得文化和武功最盛,现在由优秀的大和民族管理,才能再提升。蒋介石不行的,他的贪污和自大,把中国搞得破败。如果把中国、高丽、越南、菲律宾等国家一起结合,建立共荣圈,由日本统驭成富强世界,能一起面对西方世界的挑战。鬼中佐之言,让帕的血液也沸了。
闲谈中,茶已泡好,由女侍端到帕跟前。茶碗很特别,是内地大萱地区出产的“美浓窑”,一种仿制的志野茶碗,样子像是捏坏的竹筒。白釉中透出红霞与铁焦色,布满釉孔。帕觉得要用这种小茶杯喝水,根本喝不满胃,他这种粗人只配用茶壶对嘴,或匏勺喝水。他要鬼中佐先喝,怕出洋相。鬼中佐倒要帕先喝。帕点头称是,一手捞碗腹,拇指扣在碗内,就是往嘴斗泼茶。鬼中佐看了大笑,说他喝茶像快渴死的鲤鱼。帕也笑,把茶汤都笑出,用袖子抹去。鬼中佐也顾不得那套娘娘腔的茶艺,拿碗就喝,一派沙场风范。末了,他从柜里拿出一些茶碗,摊了一排,要帕选几个回家。帕哪懂那些像餐后没把油腻洗净的小碗,各个朴怪,装汤嫌小,喝茶嫌秀气。他拗不过好意,马虎选了一个老碗。一个随意挑,是青白釉的碗体,浥白中略泛天青。帕在手中掂几下,粗估这斤两不足前头的,碗缘没上釉,有点脏,又有开片的裂纹,以为烂货一个,选这也不让鬼中佐吃亏。那是景德镇瓷碗,从中国大陆带来的战利品。鬼中佐称赞帕有眼光,识货。帕听得半懂不懂的,管他是褒是贬,是骂是疼,来劲地猛点头称嗨(是),他认为日本人都是这样响应的,先学起来就对了。
庭院的绯寒樱迸花了,是疏淡的单朵,又丑又孤,更远的李花、桃花却不顾性命地开。鬼中佐对帕说:这樱花老是拖拖拉拉地开,谢得也不干不脆。你一定要去内地看,那的垂樱像神灵哀愁,瞬间把血肉盛开成花海,瞬间又决绝地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