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窗户外,牲畜撒到小庭院去干活。他累到骨子里,要好好躺这张大眠床,刚坐上床缘脱鞋,刘金福就指着墙角的那碗米说,怎么有拜死人的东西。帕边解开鞋带,边说那是给鸡仔食的,丢后院就行了。刚讲完便觉得鞋带越解越紧,而且像章鱼触角拼命缠着他的手。他动作越来越迟钝,睡了。再度醒来时天亮了,帕的头磕在膝盖上睡一夜,全身僵痛酸硬,鞋带未解完。他干脆又绑上,走到小庭院深呼吸。庭院虽乱,但仍有盎然之气,蜗牛昨晚爬过的液痕在墙上发亮,两只灰瓦色的玻璃罐在草丛透光。银杏透着阳光,多么青嫩,甚至看到水分在叶脉舒展的速度。他伸展筋骨,撒泡尿,放个响屁算是朝气无限。刘金福醒了,是被帕的放屁声惊醒的,他从板车上的稻草堆钻出,满脸倦意,说这一夜极难睡,还是稻秆堆好睡。
“你是看到鬼了。”帕一夜没梦,也没听到啥,但有义务告诉刘金福,“尽好的办法,是接纳‘它’。”
“比见鬼还惊人,我这辈子头一次看自己的屁眼。”
是辘轳首出现了,帕心想。辘轳首是长颈鬼,脖子伸缩自如,能像一缕烟往上冒,样子像是打井水时用来控制绳索的辘轳,才有如此名号。帕肯定刘金福被这种鬼附身,头能往裤裆钻,不要说是看透屁眼,连大肠结构也行。但刘金福说的不是鬼,是蹲式马桶。他带帕到厕所看,指着地上的家伙说,他昨晚把裤子又脱又穿了二十次多次,一次比一次急,但都没有办法,这个东西干净得能反射屁眼。
帕哈哈大笑,说别往下看就行了。刘金福反驳说,怎么行,他上惯了老式的屎缸,还没脱裤子就先往下叫,要下头的屎虫醒来,他把裤子脱了,那些屎虫看到白白的屁股,发出嘈杂的钻动声,好像说,来吧!我王,赏我食的吧!可能是人到台北精神爽,刘金福继续说下去,他说这新式的厕所上不得,便到后院蹲在两个板车间,手抓轮胎,喝一声,屁股顿时轻了,还有人用湿湿黏黏的湿毛巾帮他擦屁股。他低头一看,唉!那些猪抢食他的落屎,互相钻闹,让板车抖不停。猪仔好像吃不饱,有的直舔他屁眼,搞得他既舒服又畅快,屁股欲拒还迎,他看没人偷看,便大方地赏屁股给猪舔了。他兴致够了,就钻入到草秆堆睡去。
帕当然知道那种奇异的感觉,是土皇帝,不,应该叫“屎皇帝”君临城下的快感。既然找不到蛆当城民,找猪也行,这下连卫生纸也省了。不过,帕自觉有义务介绍马桶给阿公,不然刘金福会把它当镜子。他拉了条绳条,一股水从上头水箱冲入便斗,水花激烈,几乎像放闸的恶狗去抢食什么。他边做边示范,只差没有脱裤子,最后补充说,城市人都这样上厕所,你迟早要习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