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姐在坚持她的哭,一边痛哭一边诉说,内容主要还是集中在检讨和悔恨上,附带表示她“要走”。深更半夜的,盲人宿舍里的动静毕竟太大了,头顶上的楼板咚的就是一下。显然,楼上的住户动怒了。似乎是担心这一脚不能解决问题,楼上的住户附带又补了一脚
姐反倒冷静了。不能束手就擒。不能够。
痛哭了一个下午,金大姐哭丧着脸,做好了晚饭,送过了。再一次回到宿舍,她把自己的床撤了,悄悄打点好行李。她坐在床沿,在慢慢地等。到了深夜,沙复明回来了,张宗琪回来了,所有的推拿师都一起回来了,金大姐提起自己的包裹,悄悄敲响了张宗琪的单间宿舍。
金大姐把行李放在地上,声音很小,劈头盖脸就问了张宗琪一个问题:
“张老板,你还是不是老板?你在推拿中心还有没有用?”
这句话问得空洞了,也是文不对题的。现在却是张宗琪的一个痛处。张宗琪的眼袋突然就是一阵颤动。
张宗琪的隔壁就是沙复明,张宗琪压低了嗓子,厉声说:“你胡说什么!”
张宗琪的嗓子是压低了,金大姐却不情愿这样。她的嗓门突然吊上去了。金大姐敞开了她的大嗓门,大声地说:“张老板,我犯了错误,没脸在这里做了。我对不起沙老板,对不起张老板,对不起所有的人。我就等着你们回来,给大伙儿说一声对不起。我都收拾好了,我连夜就回家去!我这就走。”金大姐说到一半的时候其实已经开始哭了。她是拖着哭腔断断续续地把这段话说完了的。她哭的声音很大,很丑,到了嚎啕和不顾脸面的地步。
集体宿舍其实就是商品房的一个大套间,四室两厅,两个厅和主卧再用木工板隔开来。这就分出了许多大小不等的小间。金大姐突然这样叫嚣,谁会听不见?除了装。
沙复明出来了。他不想出来。这件事应当由张宗琪来处理,他说多了不好。但是,动静都这样了,他也不能不出面。沙复明咳嗽了一声,站在了张宗琪的门口。沙复明说:“都快一点了,大伙儿都累了一天了,还要不要睡觉了?”金大姐注意到了,沙复明只是让她别“闹”,却没有提“走”的事。他的话其实深了,是让她走呢,还是不让她走?张宗琪也听出来了,沙复明这是给他面子,也是给他出难题。事情是明摆着的,在金大姐“走”和“留”的问题上,沙复明不想发表意见。他要把这个问题原封不动地留给张宗琪。
沙复明一出来大部分人都跟出来了。小小的过道里拥挤着所有的人,除了小马和都红,差不多都站在了外面。这是好事。金大姐的手捂在脸上,她的眼睛从手指缝里向外睃了一眼,看出来了,这是好事。就算她想走,她要从人缝里挤出去也不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