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七个女人与一条狗（3 / 43）

载来那辆T3直接开进废弃游泳池，穿过被拆掉闸口，来到挑高十八米室内棚。麻雀叫声回荡，阳光从窗口大片洒入，观众看台上晒衣架晾着老女人衣物。这场景太过魔幻，但摆在眼前，她们住在无水泳池底，以简单隔离板，区分出个人生活空间，像IKEA那种开放展示房。这间废弃泳池还有项违规商业行为——地主凿井，偷抽取地下二十米水，以比水公司便宜半价格供应附近地下工厂，所以

跟母亲解释，家中不是遭窃，而是暂时拿走——这理由既牵强又荒谬。

把大门关上时，松口气，终于让这群老蝗虫走出来，却发现刚刚不舍离家心情没那浓。

关门前，祖母问那位酒窝阿姨：“怎？”

“要客厅墙上那幅挂画。”

那是粉红色小熊，挂二十几年，是三岁画。当时有只非常喜爱粉红色泰迪熊，也以为自己有天会变成小熊，可是没有变成熊，变成悲伤小孩。

所以那只熊，它离家出走。

祖母年轻时，身材苗条、脸蛋微圆、手指属于弹琴细长型、有双眼皮和梨涡。遗传她这些特征。尤其是双眼皮，右眼明显外双，使得右眼眼幅较左眼大。在张五月大照片上，她手托过背，手替洗发，用脸盆帮洗客家传统大风草(2)药浴，能驱风邪避寒。五岁时，祖母秀出这张照片，指出笑容堪比正在吃冰激凌，那是首次吃到便宜小美冰激凌，对这种滋味与譬喻熟记在心上。

长大后，遍寻这张照片而无获，它像冰激凌般融化蒸发，只留下些甜蜜蜜糖渍在心中。知道这张照片没有消失，它藏在世界上某个角落，由祖母珍藏。那张相片中，祖母看镜头表情，跟目前容貌相似，有迷人双眼与梨涡。与祖母相视，从时间河流概念来说，临水照见年老。

是在目前这间大房屋找到这张照片。如果在间三十坪(3)大住屋，或许花几天就可以找到，但是以这间大房屋来说，另当别论，别说运气，连碰到运气机会都没有，因为这间大房子有千多坪，大得恐怖，在夜晚找不到厕所尿尿。说明白点，这是废弃游泳池，而在这间废弃泳池隅，找到那张照片。

游泳池位于市中心边缘，外头看似大型铁皮屋，坐落在四周是铁皮工厂与大片农地之间。十几年前，休闲文化兴盛时，有人集资盖游泳池，经过两年荣景之后，卡在交通不便，加上附近地下工厂排放难闻废气，泳客骤减，而压垮泳池营运最后根稻草是：有个少年溺死之后才被救生员发现，迫使老板在官司与赔款压力下，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