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用含糊的哭腔抱怨,想讲什么就讲,不用考虑宗教上的造口业。但是我极度清醒地领受折磨,不知道要骂谁,自责是最好的惩罚,胸腔的愤怒快溢出,我敢说自责产生的怨气使我像是饱满的人形气球了。我持续沿泳池边走,胸口汗湿,有点小喘,但就是没有睡意。
我坐在泳池的观众台阶,空荡荡无人,“死道友”们陆续起床,走到角落用夜壶尿尿。到厕所很花脚程,这是最好的方式。她们的尿声在夜里显得大声,可以听到各种夜壶材质的撞击声。我在看台上坐了好久,回到床上,看着屋顶,脑海闪过一些没有意义的画面,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那个柳川的杀狗事件。那只被踹进河里的死黑狗顺着汹涌的溪水往下流。我顺着阶梯走下河道,跟着狗尸往下走,我不知道为何这样做,可能目击狗被打死又不出声,自责愧歉。我没有捞尸埋葬,只是内疚地想陪黑狗一段路。可是我发现我流血了,左胸有片血渍,渗出T恤。那是狗血,是杀狗的男人走过来,用脏手朝我的衣服内摸乳头。我突然感到污秽,胸口被火烫到似的,蹲下身来用柳川的水洗掉血渍。柳川之水很脏,像一条巨大的湿抹布,把都市的悲伤、苦难和污秽擦掉后,拧出来的脏水,我用这样的水洗胸口上的血渍,要洗干净是不可能的事。我感到此身洁净是缘木求鱼,便把T恤脱下来,擦干血渍与脏水,将衣服丢到水里。它在静水池打转,与黑狗尸体一起朝下游流去。我一个人裸着上身站在河道上,车流声与水流声突然喧哗,傍晚的蝙蝠乱飞,那年我九岁,有些什么一去不复返了。
我大约幻想黑狗尸体又顺水流了五公里才入睡,然后被打开瓦斯钮的声响吵醒,“嗒嗒嗒!砰!”点火声吓得我睁开眼,惊慌得以为自己是一具顺着脏水而去的狗尸,想挣扎起来却没有生命了。天好亮,湛湛蓝天,阳光好到不行,屋顶横梁有麻雀啾啾鸣叫,这是个不美好的日子,把生命角落的阴暗都逼出来了。
我躺在床上,又辗转了十分钟才下床,却找不到手机,平日我把它当作起床闹钟,放在伸手可及的范围;今日它出奇安静,竟是失踪了,不知道在哪儿。现代文明最大的焦虑是起床后找不到安慰的奶嘴——手机。
我从卧房走到厨房,这之间没有曲折通道,绕过几道高约一米半的简易隔墙就行了。厨房位于泳池的边墙。护腰阿姨说,她们平日的早餐是馒头夹蛋,有人会配半碗维生素丸和治抑郁的药“百忧解”,有人喝葡萄糖胺饮料,有人喝自己的尿。今日为了迎宾,她愿意开火做一份杂菜瘦肉粥。
“我比较喜欢百忧解。”我懒懒回应,忽而睁大眼,“谁会喝尿?”
“尿疗法,小心搞破铜烂铁回收的那位,她有这个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