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候,几辆黑色厢型车突然停在教堂门口,传来拉开门的声音,几个穿黑西装的人沿小径跑上来。首先是邓丽君发出低沉的吠声,而护腰阿姨大喊“马西马西”来了。
我站了起来,往教堂跑去,眼见那几个黑西装人闯进去。他们进教堂,散开往四周观察,有人站在侧门,有人朝成排的椅子底下看,表情好严肃。
“各位姐妹,你祖嬷来了。”护腰阿姨接着冲进来,手拿畚斗,大喊,“大家抄家私,拼输赢了。”
注定输的表情流露在“死道友”们的脸上,她们吓得坐死在宴桌旁,连逃走的力量都没有。只有祖母发出胜利的微笑,这时她为自己,
一定想不到吧!”她终于说了。
“是呀!我完全没想到。”我真该死,扯谎了,而且更扯,“说实在的,你的故事真的鼓励了我。”
“一个女人把老公杀了,坐牢十年,我原本不敢说出来,是有人鼓励我对你说出来。”假发阿姨瞥了一眼在她后方远处的护腰阿姨。护腰阿姨带着邓丽君出来尿尿,她们也耐不住婚宴的无聊了,教堂内的婚宴仍在进行,只是耽搁在茶杯与酒杯之间的撞击,迟迟结束不了。
“你可以不用跟我说的。”
“要是不说出来,我会难过的。”她的情绪又被点燃,径自哭了起来。
“怎么会呢!这件事情你埋藏这么久,都快忘了,不用特别告诉我。”这是实话,我不喜欢她揭自己伤疤的模样,把自己弄得鲜血淋淋,还要我帮忙压住伤口止血。她完全无视我的伤口比她更新鲜,我捂着自己的伤痛之余,还得腾出时间帮她止血。
“我是要谢谢你的阿婆。”
“跟她有关吗?”
“我坐牢出来,生活一直不顺,是她帮我,最后拉我进‘死道友’。她是我的贵人。”假发阿姨坐了几年牢,假释出狱后,还是走不出丈夫,bao力的阴影,她害怕听到背后有男人的喘息声;她害怕男人说话时嘴巴里的酒臭味;她害怕走在黑夜的街道上;她每夜醒来几次,观察四周动静;她害怕烧头发的味道,源自她被烧过;她蓄平头是怕有人抓她的头撞墙,但又碍于美观只好戴假发。她现在这些恐惧都好了,蓄短发只是方便清洁。
她讲话时很焦虑,不断抠掌心。我很难从眼前的老妇,联想到往日喝完酒后大声唱歌、把假发像毕业盘帽往上高抛的滑稽女人。我除了安慰她,也感念祖母帮助过她。那扶助力量之温润,想必才让假发阿姨站起来,而且回报方式是撕开伤口去安慰她的孙女。在榉树下,我邀她坐下来,闻着她身上的廉价香水味与汗味,听着我手机传来的烦人提示音。我能做的,是给她身处同条船的患难感,又给了是她把我从恶水拉上船的成就感。糟了!这夜开始漫长了,而且我冰冷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