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冲突,发生在我们被囚的第三十六小时。
回收阿姨嫌邓丽君在窗边尿尿,弄得很臊,至少她还懂得把尿往外泼。护腰阿姨反讽,是被“垃圾鬼”教坏的。为此,两人对骂十分钟,在空荡荡的客厅,这些有回音的言辞听起来很刺耳,大家都受不了
这栋房子最近的铁皮围篱约一百米,之外是环市道路的疾驰车辆,那是援兵。我们得发出一百二十分贝的求救声,表现得像波音七四七客机低空掠过。至于北方的围篱有缺口,胯下哥每次骑摩托车出入买便当,那儿有几个工人在卸水泥管,我们距离那儿约四百米,唯一的方式是请胯下哥去请工人报警了。
所以被囚两天后,我们不再讨论如何逃跑了。倒是回收阿姨很认真,她从厕所用漱口杯端出自己的尿,浇在铁窗固定处。她看过一出电视剧,可以用尿腐蚀铁条,拆掉后脱困。我估计,得浇十年才行。但不到十小时,这个方式已被大家嫌到不行了,太臭了,连胯下哥从楼下经过时都大吼抗议,老女人的尿跟死女人一样臭。
“随她要做什么,你们也是,要怎样就怎样,自由就好。”祖母认为,回收阿姨的躁郁症要发作了。
“她可以浇尿,那我可以打她吗?”护腰阿姨抗议。
“不行。”
“那我可以给‘垃圾鬼’喝我的尿吗?”
“不行,”祖母说,“如果你要,自己喝就可以了。”
“吃屎啦!”
“死道友”之间的纷争向来都是如此,只是没有浮上台面。护腰阿姨很不喜欢回收阿姨,老是嫌她脏,比如吃完饭抠牙的丑态、资源回收物乱堆的乱象,衣服乱塞、乱用别人牙刷。尤其早上起来,回收阿姨喝上自己的第一泡尿,她据信这种实践十年的“尿疗法”使她避开疾病与厄运,这惹得大家早上不太愿意跟她说话。还有一件事令护腰阿姨火大,她规定“死道友”的衣物可以丢在洗衣机共洗,但是,内裤一定要自己洗,这是清洁的天条。但是回收阿姨向来不是,她把内裤偷偷塞进裤袋,丢给洗衣机共洗。结果有一次舞台表演,护腰阿姨从裤袋拿出来擦汗的不是手帕,是一块奇特的布料,她对观众展开来,是一条万恶的大内裤,大得可以遮到肚脐,屁股肥肉位置的布料被磨得薄薄的,松紧带像煮过头的面条松松的。当下,观众冲出第一波大笑,护腰阿姨则气得用闽南语大骂,引起第二波的笑浪。之后“垃圾鬼”这种下流用词,成了护腰阿姨私下骂她的利器。
回收阿姨嗅得出来护腰阿姨的敌意,很乐意将冲突化暗为明,尤其大家身陷贼船时,她每次把尿浇在铁窗,护腰阿姨则回击“垃圾鬼”。或许是从窗口吹来的尿味浓,害邓丽君嗅不到这场火药味,有样学样地在窗边尿尿,成了回收阿姨回敬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