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脚印前弯下腰仔细地看,这脚印不大不小,留在踏得深深的雪窝里。她却怎么也辨认不出是否老头儿的脚印。
“天呀!”她想,“我真糊涂,跟他生活一辈子,怎么连他的脚印都认不出来呢?”
她摇摇头,走上台阶打开楼门。当将要推开屋门时,心里默默地念叨着:“愿我的老头儿就在屋里!”这心情只有在他们五十年前约会时才有过。初春时曾经撩拨人心的劲儿,深秋里竟又感受到了。
屋门推开了,啊!老头儿正坐在桌前抽烟。地上的瓷片都扫净了。炉火显然给老头儿捅过,呼呼烧得正旺。顿时有股甜美而温暖的气息,把她冻得发僵的身子一下子紧紧地攫住。她还看见,桌上放着两杯茶,一杯放在老头儿跟前,一杯放在桌子另一边,自然是斟给她的……老头儿见她进来,抬起眼看她一下,跟着又温顺地垂下眼皮。在这眼皮一抬一垂之间,闪出一种羞涩、发窘、歉意的目光。每次他俩闹过一场之后,老头儿眼里都会流露出这目光。在夫妻之间,打过架又言归于好,来得分外快活的时刻里,这目光给她一种说不出的慰安。
她站着,好像忽然想到什么,伸手从衣兜里摸出刚才夺走的烟嘴,走过去,放在老头儿跟前。一时她鼻子一酸,想掉泪,但她给自己的倔劲儿抑制住了。什么话也没说,赶紧去给空着肚子的老头儿热菜热饭,还煎上两个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