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佟忍安给六十四条杠抬着,一路浩浩荡荡震天撼地送到西关外大小园坟地入葬;潘妈给雇来的四个人打后门抬出去不声不响埋在南门外一块义地里。这义地是浙江同乡会买的,专埋无亲无故的孤魂。其实,不管怎么闹怎么埋都是活人干的事。
死人终归全进黄土。
头件事把您坑了……这二件事您要知道也饶不了我,我没辙呀!您这……”说到这儿,只见香莲眼里射出一道光,比箭尖还尖,吓得他跳过下边那句话,停一下才说,“您变鬼可别来抓我呀!您看着我二十多年来事事依着您,我还有上下一大家子人指我养活呢!”说完哇哇大哭起来。
本来,香莲应该陪叩孝子头,完事让人家进棚子喝茶吃点心。可香莲说:“别叫牛五爷太伤心了!”就派人把他硬送出门,好赛押走的,谁也不知为嘛。
牛凤章走后,天已晚,里里外外香烛灯笼全亮起来。明儿要出大殡,一大堆事正给香莲张罗着。忽然桃儿跑来大叫:
“不好,不好……”
香莲看桃儿脸上唰唰冒光,手指她身后,张嘴说不出话来,霎时间香莲恍恍惚惚糊糊涂涂真以为佟忍安诈尸或还阳了。回头一瞧,里院腾腾冒红光,这光把周围的东西、人脸,照得忽闪忽闪。是神是佛是仙是鬼是妖是魔是怪?只听一个人连着一个人叫起来:
“起火了——起火了——起火了——”
香莲随人奔到里院,只见西北边一间小屋打窗口往外蹿火。一条条大火苗,赛大长虫拧着身子往外钻,黑烟裹着大火星子打着滚儿冲出来。香莲一惊,是潘妈屋子!
幸好火没烧穿屋顶,没风火就没劲,不等近处水会锣起,家里人连念经来的和尚老道们七手八脚,端盆提桶,把火压灭。香莲给烟呛得眼珠子流泪,一边叫着:
“救人呀——把潘妈弄出来!”
几个男的脑袋上盖块湿布钻进屋,不会儿又钻出来,不见抬出潘妈,问也不吭声,呛得不住咳嗽。那只大黑猫站在墙头,朝屋子死命地叫,叫声穿过耳朵往心里扎。香莲顾不得地上是水是灰是炭是火,踩进去,借灯笼光一照,潘妈抱着一团油布,已经烧死,人都打卷儿了。周围满地到处都是烧煳的绣花小鞋,足有几百双。那味儿勾人要吐,香莲胃一翻,赶紧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