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依照过去,大脚闺女上街就挨骂,走路总把脚往裙边裤脚里藏。现在不怕,索性把裤腰提起来裤腿扎起来,亮出大脚,显出生气,走起路,噔噔噔,健步如飞。小脚女人只能干瞪眼瞧。反挤得些小脚女人想法缝双大鞋,套在小鞋外边,前后左右塞上棉花烂布,假充大脚。有些洋学堂女学
半年里,香莲赛老十岁!
天天梳头,都篦下小半把头发,脑门渐渐见宽,嘴巴肉往下耷拉脸也显长,眼皮多几圈褶子,总带着乏劲。这都是给天足会干。
虽说头年冬天,g,m党谋反不成,各党各会纷纷散,唯独天足会没散,可谁也不知它会址安在哪儿。有说在紫竹林意国租界,有说就在中街戈登堂里,尽管租界离城池不过四五里地,香莲从没去过,便把天足会想象得跟教堂那样座尖顶大楼。群撒野娘儿们光大脚丫子在里头打闹演讲聊大天骂小脚立大顶翻跟斗,跟洋人睡觉,叫洋人玩大脚,还凑堆儿,琢磨出各种歹毒法子对付她。她家门口,不时给糊上红纸黄纸白纸写标语,上边写道:
“叫女子缠足家长,狠如毒蛇猛兽!”
“不肯放足女子,是甘当男子玩物!”
“娶小脚女子为妻男子,是时代叛徒!”
“扔去裹脚布,挺身站起来!”
署名大多是“天足会”,也有写着“放足会”。不知天足会和放足会是码事还是两码事。月桂究竟在哪个会里头?白金宝想闺女想得厉害,就偷偷跑到门口,眼瞅着标语上“天足会”三个字发呆发怔,站半天。这事儿也没跑出香莲眼睛耳朵,香莲放在心里装不知道就是。
这时,东西南北四个城门,鼓楼,海大道,宫南宫北官银号,各个寺庙,大小教堂,男女学堂,比方师范学堂、工艺学堂、高等女学堂、女子小学堂、如意庵官立中学堂,这些门前道边街头巷尾旗杆灯柱下边,都摆个大箩筐,上贴黄纸,写“放脚好得自由”六个字。真有人把小鞋裹脚布扔在筐里。可没放几天,就叫人偷偷劈烧抛进河里或扣起来。教堂和学堂前筐没人敢动,居然半下子小鞋。布绸麻纱绫缎花素尖肥新旧破,嘛样都有。这来,就能见到放脚女人当街走。有人骂有人笑有人瞧新鲜也有人羡慕,悄悄松开自己脚布试试。放脚女人,乍松开,脚底赛断根,走起来前跌后仰东倒西歪左扶右摸,坏小子们就叫:“看呀,高跷会来!”
天有个老婆子居然放脚,打北门晃晃悠悠走进城。有人骂她:“老不死!小闺女不懂事,你都快活成精也不懂人事!”还有些孩子跟在后边叫,说她屁股上趴个蝎子,吓得这老婆子撒腿就跑,可没出去两步就趴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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