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桂想摇头,但脚得劲,就没摇头,也没点头。
香莲隔窗看见月桂在当院走来走去,小脸笑着,露一口小白牙,她忽然灵机一动有了主意,打发小邬子去把乔六桥请来。商量整整半天,乔六桥回去一通忙,没过半月,就在《白话报》上见了篇不得了的文章。题目叫作《致有志复缠之姐妹》,一下子抓住人,上边说:
古人爱金莲,今人爱天足,并无落伍与进化之区别。古女皆缠足,今女多天足,也非野蛮与文明之不同。不过“俗随地异,美因时变”而已。
假若说,缠足妇女是玩物,那么,家家坟地所埋的女祖宗,有几个不是玩物?现今文明人有几个不是打那些玩物肚子里爬出来的?以古人眼光议论今人是非,固然顽梗不化;以今人见解批评古人短长,更是混蛋之极。正如寒带人骂热带人不该赤臂,热带人骂寒带人不该穿皮袄戴皮帽。
假若说缠足女子,失去自然美,矫揉造作,那么时髦女子烫发束胸穿高跟皮鞋呢?何尝不逆返自然?不过那些时髦玩意儿是打外洋传来的,外国盛强,所以中国以学外洋恶俗为时髦,假若中国是世界第一强国,安见得洋人女子不缠足?
!多吓人呀!这别是糊弄人吧!”月兰说。
“你哪懂?这叫科学。”月桂说,“你不信,我可不说啦!”
“谁不信?你说呀,你刚刚说嘛?嘛?你那个词儿是嘛?再说一遍……”月兰说。
白金宝说:
“月兰你别总打岔,好好听你妹子说……月桂,听说洋学堂里男男女女混在一堆儿,还在地上乱打滚儿。这可是有人亲眼瞧见的。”
假若说小脚奇臭,不无道理,要知“世无不臭之足”。两手摩擦,尚发臭气,两脚裹在鞋里整天走,臭气不能消散,脚比手臭,理所当然。难道天足的脚能比手香?哪个文明人拿鼻子闻过?
假若说,缠
“也是胡说。那是上体育课,可哏啦,可惜说了你们也不明白……要不是脚磨出血泡,我才不回来呢!”月桂说。
“别说这绝话!叫你大娘听见缝上你嘴……”白金宝吓唬她,脸上带着疼爱甚至崇拜,真拿闺女当圣人了,“我问你,学堂里是不是养一群大狼狗,专咬小脚?你的脚别是叫狗咬了吧!”
“没那事儿!根本没人逼你放脚。只是人人放脚,你不放,自个儿就别扭得慌。可放脚也不好受。发散,没边没沿,没抓挠劲儿,还疼,疼得实在受不住才回来,我真恨我这双脚……”
第二天一早,白金宝就给月桂的脚上药,拿布紧紧裹上。松了一阵子的脚,乍穿小鞋还进不去,就叫月兰找婶子董秋蓉借双稍大些的穿上。月桂走几步,觉得生,再走几步,就熟了,在院里遛遛真比放脚舒服听话随意自如。月兰说:
“还是裹脚好,是不?”